第167章：人彘

審食其來長樂宮復命，說是按照戚姬的狠毒做法兒，剜了眼睛，削了鼻子，割了舌頭，熏聾了耳朵。娥姁面色微變，輕聲責備，“辟陽侯，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這么心狠了？還假傳孤家懿旨，私自召趙王回京。孤家是恨戚姬，是想給這個女人苦頭吃，可孤家也沒打算趕盡殺絕，更沒想過要對付趙王。你以孤家的名義，把戚姬關進永巷，召趙王回長安也就罷了。干嘛還下這么狠的手，把她殘害到如此地步？”

審食其躬身，從容回答，“別人不了解太后，臣還不了解？太后一向心軟，連一只螞蟻都舍不得踩死。臣不相信，太后會把戚姬關起來，更不相信太后會除掉趙王劉如意。可太后想過沒有，趙王終究是心腹大患。如果不早日召回長安囚禁起來，等他羽翼豐滿時，只怕會危及皇上龍椅啊。”

他跟了娥姁一輩子，知她心慈仁善。有些事兒，她不會做，他必須替她做。因為他害怕苦了一輩子的她，再遭受不必要的磨難。如果是那樣，他寧可做一些違背天良的事兒，以確保她們母子無虞。

如果戚姬罵他，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這個蠢女人偏偏往娥姁身上潑臟水，他就不能無動于衷了。如果他和娥姁確有其事，被戚姬罵也就罷了。他煎熬了半生，只為了維護娥姁清譽。倘若娥姁依然被戚姬那個瘋婆子詬病侮辱，他寧可凌遲了這個喪心病狂的女人。如果不是擔心娥姁責怪，他真想按照戚姬說的，再砍掉她四肢，把她扔進茅廁里。

娥姁心內一熱，知審食其是為他們母子籌謀，遂嘆息了一聲，“如果真有必要，孤家會聽從辟陽侯的建議，下旨召趙王回京的。以后，別再越矩行事，省得惹禍上身。”

審食其微微打躬，應承一聲，“太后心善，做不得血腥之事。有些事兒，還是臣代勞的好。”頓了一下，又道，“只怕太后懿旨到了趙國，趙王也不肯回京。有周昌那個老狐貍在，他一準不肯讓主子以身犯險。”

娥姁笑了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孤家想，趙王還沒這么大膽子，敢抗旨不準。”

審食其搖搖頭，“不信，太后就瞧著吧。臣覺得，趙王不會來長安的。”

事情真像審食其預料的一樣，趙王接到懿旨，卻沒有按期回京。娥姁只接到趙國丞相周昌的一封請安書信，說是趙王臥病在塌，無法入京。

一連三次下詔，都是如此。

拖了一年，娥姁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趙王如今年幼，終究有一天會長大。這孩子若真有異心，只怕真會跟劉盈兵戎相見，進軍長安。

她召來審食其，商量對策。

審食其躬身行禮，淡然道，“太后無須憂心，臣已經想好了對策。趙王以生病為由，拒不入京。臣就以太后名義，再下懿旨，召趙國國相周昌回長安，等那個老狐貍來了。再召趙王回京，就容易多了。”

娥姁聞言，松了一口氣。

她微微笑了笑，發自內心地，“還好，有辟陽侯在。否則的話，孤家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應對眼前這些煩心事兒。”

審食其恭恭敬敬地一揖，“太后無須勞心，臣會替太后打理好一切該打理的事兒。”

周昌奉詔，不日回京。

趙王再接傳召，這個沒了主心骨的孩子，也快馬加鞭進京。周昌見趙王也來了長安，心知壞了，借著向劉盈述職請安時，祈求皇上庇護趙王劉如意。

十六歲的劉盈，沒有見識過宮斗的血腥，又顧念兄弟手足之情，自然是爽快地應允了。他為了防止母后迫害劉如意，與三弟同吃同睡同進同出。

審食其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只能由著劉如意逍遙快活。娥姁見狀，心下稍安。

正當她以為可以相安無事時，這日，劉盈滿手是血地跑進來長安宮。他連禮都沒有行，猩紅著眼睛瞪著娥姁，“可否告訴朕，三弟到底犯了什么罪，太后非要鴆殺三弟？”

正在梳洗的娥姁，推開石榴，瞧向怒氣沖沖的劉盈，心知是審食其動的手腳，也就沒有推卸責任。心潮澎湃，卻佯裝淡然，“如意死了？”

劉盈伸出一雙沾染血腥的手，憤懣地，“此事既是太后所為，何苦還要問朕？真想不到，太后如此心狠。難怪，父皇駕崩前，叮囑朕提防太后，提防呂家，叮囑朕保護戚姬母子。果然，父皇沒有看錯太后！”

娥姁聞言，心一下子跌入萬丈深淵。那種被至親之人誤解的感覺，如同刀刺入心臟一般疼。

可是，她沒有辦法向劉盈解釋，這些事不是她做的。她也沒辦法喊屈喊冤，說劉季不該提防她，劉盈不該誤解她。

娥姁平復一下心緒，起身，一邊移步永巷，一邊說道，“皇上，跟孤家去個地方吧。”

倒了戚姬舂米的小院，卻沒看到那個熟悉的影子，詢問了一下當值宮人，才知道戚姬已經被審食其砍去四肢，扔進了茅坑。

在宮人的帶領下，娥姁和劉盈來到了那個糞池處，看著糞湯中漂浮著的血淋淋怪物，發出凄厲的慘叫，娥姁只覺得胃里一陣陣上翻。她強忍著作嘔，淡然一笑道，“皇上可知道，這糞池中的人是誰？”見劉盈搖頭，遂又道，“是母后。”

劉盈瞧瞧那個怪物，再看看娥姁，一臉質疑之色，“太后明明站在朕眼前，這糞池里的人，怎么可能是太后？”

娥姁嘲弄的笑了笑，給劉盈解惑，“如果先帝廢了太子，如意成了新帝，戚姬做了太后，這糞池里的人，就是母后了。遺憾的是，老天爺不忍心母后落這么一個下場，才把這個結局給了戚姬。”

劉盈聽聞糞池中的人是戚夫人，想想她往日的花容月貌，再看看眼下慘景，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栽倒在娥姁懷中。

娥姁抱著劉盈軟踏踏的身子，一邊掐人中，一邊焦急地呼喊，“盈兒，盈兒，盈兒。”

審食其聞訊，匆匆趕來。

娥姁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吩咐宮人，把劉盈抬回了未央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