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負罪感

娥姁心里，突然淌過一絲暖流。

她用意味深長地眸光，瞧了瞧審食其，“大恩不言謝，辟陽侯的情義，孤家記在心里了。如果趙王和魯元平安無恙，日后，孤家定當以涌泉相報。”

審食其搖搖頭，苦笑，“若圖后報，臣又何須如此費心勞神？臣只想，長樂宮主子永遠長樂無極，娘娘和公主太子一生平安順遂！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小趙姬懸梁自盡前，她的胞兄曾經托人求過他審食其，讓他轉求皇后娘娘庇護趙王和魯元公主的同時，也救救自己妹妹。他心知皇后娘娘正在為趙王和魯元日夜懸心，寢食難安，是以，不想再因為小趙姬的事兒，去長樂宮煩娥姁。

小趙姬誕下子嗣懸梁自盡，他心里也極為不好受。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心狠太冷漠了！

為了讓自己在乎的人耳根子清凈一些兒，少些煩心事兒，他竟然無視一條鮮活的生命。想起這件事兒，他心里不能不愧疚不能不自責。可再怎么愧疚自責，他也不會把這件事說給娥姁聽。小趙姬在大獄中時，他不說。眼下人死了，他就更沒不能說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只想讓娥姁少操些兒心，少煩惱一些就好。

娥姁眼圈微紅，低聲道，“辟陽侯的心意，孤家懂。”邁步，走向太上皇住的正殿，邊走，邊詢問審食其，“今兒，太上皇精神怎么樣？”

審食其躬身，恭恭敬敬地回稟，“這些日子，中陽里的街坊鄰居，經常有人進宮陪太上皇說話解悶，太上皇的精神倒還好。只可惜，飯量好像不如前些兒日子了。”嘆息一聲，“畢竟，人年紀大了。飯量下滑，也是常事兒。”

娥姁嘆息了一聲，“歲月無情，孤家都已經老了，何況太上皇？”

審食其瞧著鬢發中夾雜著白發的娥姁，滿心憐惜，一時間竟然忍不住，脫口而出，“娘娘不老，一點兒也不老。在臣心里，娘娘永遠都像在沛縣初見時一樣。不但年輕美貌，且良善仁慈如同觀世音一般……”

審食其的話語，讓娥姁心里一熱。

她瞧了瞧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男子，平復一下突然悸動不已的心，“孤家一直覺得，辟陽侯內斂沉穩，不會說哄人的話。今兒，居然舌燦蓮花，哄孤家開心了。明知道是哄人的，孤家還是象所有女人一樣，喜歡聽這種瞎話。”

審食其躬身，“臣說的是心里話，無意哄騙娘娘。”

娥姁微微紅了臉，轉移開自己的眸光，“真話也好，假話也罷。老了，終究是老了。瞧瞧臉上越來越多的褶子，辟陽侯說的再好，孤家也不會信的。”

歲月像把刀，不知不覺中，已經在她臉上刻下了一道道印痕。老不老，她心里清楚的很。在中陽里風吹日曬的那些年，她早已經蛻變成一個地地道道的農婦了。若不然，聲稱一輩子不會負她的劉季，怎么會冷落她，日日寵幸年輕貌美的戚姬？

審食其說她不老，也許是心里話。

可這種話語，多半摻雜了個人感情因素。

常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這個男人心里有她，自然覺得她永遠是他初見時的嬌俏模樣兒。可對著鏡子照一照，難免會發現，她身上早就沒有了呂家二小姐傾國傾城的影子。

雖然物是人非，容顏老去。

可她也是女人，也象所有女人一樣，渴望被人贊美被人愛。渴望有個男人的目光，永遠停留在她的身上，跟她一起喜一起悲。在她需要男人安慰或者扶持的時候，這個男人能夠時時刻刻站在她身后，不圖回報地為她排憂解難。

她娥姁每次遇到事兒時，審食其都這樣做了。

所以，他才會不經她同意，就輕而易舉地進駐她心里，根深蒂固地存在著，且越來越枝繁葉茂。驅趕不走，揮之不去。讓她越來越依賴，越來越離不開他。以至于，她娥姁的眸光也從自己的丈夫身上移開，投注到審食其身上來。

每次她想審食其時，心里都有一種負罪感。女子三從四德的道德觀念，就象一種精神十字架似的，一直壓在她的心上，沉重到讓她無法呼吸。

劉季再怎么薄情寡義，終究是她的丈夫。她是老劉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兒，是劉季用轎子抬進門的嫡妻。為人婦，心里總想著其他男人，她自己都覺得鄙視自己。

可有時候，感情這東西，真不是人能控制的。

人的心，也是最復雜的東西。

回想她娥姁的一生，曾經為三個男人動過心。

且哪一次，她娥姁都是傾付了所有柔情和癡心。

當初，她心里眼里只有凌如玉時，從來沒有想過其他男人可以進駐她娥姁的生命。可嫁給了劉季，面對凌如玉的一次次刁難和報復，她的心竟然慢慢地淡忘了曾經，選擇了無條件地站在劉季這一側。如今劉季負了她，審食其卻又義無反顧的幫她，她這顆原本堅如磐石的心，竟然又在不知不覺中動搖了。

當她娥姁的心，從凌如玉身上轉移，傾付給劉季的時候，她沒有過一丁點兒負罪感。因為劉季是她的丈夫，是注定要跟她攜手一生的男人。可如今，劉季放開了她的手，改牽其他女人。她在日漸感受冷漠和無助的這種情況下，傾慕上了審食其，確實有著滿心的負罪感。從幼年所受三從四德的教育中，娥姁心里很清楚。對女人來說，心背叛了丈夫，就是十惡不赦的淫蕩。倘若身體背叛丈夫，那是要被沉溏的大罪。民間尚且如此，何況她這個母儀天下為所有女人表率的皇后娘娘？

審食其傾慕她，她早早就知道了。

她愛上審食其，卻只能是個秘密。

只要她還是劉季的妻子，是大漢的皇后娘娘，她就沒理由放縱自己。心里想著誰，她自己左右不了，別人也無權干涉。行為上，她絕對不能放任自己胡來。否則的話，她必定會成為全天下的笑柄，成為千夫所指的壞女人。

娥姁垮進正殿，瞧著迎上來的太上皇后，微微福了福，笑著道，“娥姁給娘請安了。”

李氏笑容滿面，阻止，“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還日日來請安。孝順，實在是孝順啊！”

娥姁笑了笑，“孤家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也好，是中陽里的那個農婦也罷。從踏進老劉家大門那一刻起，我就是老劉家的兒媳婦兒，這一點，永遠不會變。為人媳，請安問候本是分內事，娘又何須如此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