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人質

馬車一路疾行，日夜兼程。

除了吃喝拉撒，幾乎都沒有停下過。

沒過幾天，一行人就到了彭城，娥姁也被押到了項羽面前。

項羽瞧見娥姁等人，生氣地斥責屬下，“你們是怎么辦事的？怎么能這樣對待漢王夫人呢？我讓你們去請嫂夫人，誰讓你們五花大綁的？松綁，趕緊給漢王夫人松綁。”

綁縛的繩子，被人解開。

娥姁活動一下被綁得又紅又腫的手腕，瞧向楚王項羽，淡然一笑，一針見血地，“項王既然要抓我和公爹當人質，威逼阿季臣服，又何必說這些場面話呢？”

項羽哈哈一笑，“嫂夫人真是聰明人啊！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快，無須多費口舌。”瞧瞧身邊站立的中老年男子范增，吩咐，“亞父，帶太公和漢王夫人下去吧。好好款待，千萬別委屈了我他們翁媳二人。”

范增應了一聲，瞧瞧瑟瑟發抖的劉太公和從容淡定的娥姁，“跟我來。”等三人出了項王大帳，范增才沉下臉來，“到了楚營，你們最好安分守己一些兒。別想著逃跑，省得抓回來，丟了小命兒。我范增不是項王，對待你們這些人質，可不會那么客氣！”

娥姁微微一笑，“既來之，則安之。放心吧，我不會逃跑的。”

到了這防衛森嚴、鐵通一般的楚營，她們翁媳想要逃跑，只怕是癡人說夢。別說還有劉湍這個年邁的老人，單單是她和審食其，只怕也很難逃離。要想活著回去，只能等，等著劉季打敗項羽，來解救她們翁媳。

范增呵呵一聲，“漢王夫人倒是識時務。”仔細打量娥姁，眼眸里閃過一抹嘲弄之色，“這漢王也真是的，放著這么賢惠的夫人不疼惜，竟然偏寵那個叫戚姬的寡婦。”搖搖頭，感慨，“娘都失寵了，孩子自然也不算什么。有了新人在側，哪里還想看到你們母子？難怪，漢王吃了敗仗，倉皇駕車逃亡時，屢次三番把你的一雙兒女踹下來……”

娥姁聞言，再也淡定不了。

她那如水的眸子里，閃過一抹擔憂，片刻后，又搖搖頭，一臉不敢置信之色，“不可能。阿季不會這么狠心。他絕對不會這么對樂兒和盈兒的。你胡說，一定是你在胡說。”

范增嘴角微牽，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劉邦為了活命，嫌馬車跑不快，三番兩次把你的一雙兒女從車上踹下來。楚軍好多人都看見了，這還能有假？要不是夏侯嬰一次次把你的兒女抱上車，估摸著，你的兩個孩子已經在楚營當俘虜了。”

“你胡說，不可能的事兒！”

娥姁的心，一陣陣刺疼。

她雖然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已經相信了范增的話語。

想想這些年她為老劉家付出的，想想劉季是怎么對她這個嫡妻的。劉季為了活命，把劉盈姐弟倆踹下馬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這個人自私起來，真是無能能及。人家都說，虎毒不食子。他為了自己逃命，卻能不顧親生兒女的命。這簡直不是人做的事兒，尤其不是大丈夫所為。若劉季真無情無義到了這個地步，他與畜生何異？

范增把娥姁三人帶到一間干凈雅致的小院里，“夫人若是不相信，等那日見到漢王時，不妨親自問一下，看他如何作答！”指指這座小院，“諾，你們就暫且住這兒吧。記住一點，項王以禮相待，你們千萬別辜負了他的一番好意。若不安分，我就把你們關到大牢里。”瞧瞧跟來的士兵，吩咐，“你們給我看好了。要是讓他們三個跑了，就提頭去見項王。”

士兵面色大變，卻齊口同聲的應承。

娥姁被迫進了這小院，卻一直坐在廊檐下，哭泣不止。

劉湍急得原地轉圈圈，唉聲嘆氣地，“阿季這個小子，怎么變成這樣了？聽范增的話音，也不像是屈說他小子。可我就是不明白了，他這個當爹的，為了自己逃命，怎么連盈兒樂兒都舍得踹下車啊？這還是個人嗎？簡直連畜生都不如啊！”

娥姁只顧嗚嗚地哭，也不接話茬兒。

審食其見娥姁如此傷心，眼里閃過一抹憐惜之色，“夫人，你也別盡往壞處想。自古以來，兩軍作戰，兵不厭詐。你怎么知道，范增不是故意離間你和漢王的感情？”嘆息一聲，“退一步想，就算漢王真把樂兒盈兒踹下了車，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害怕兩個孩子被楚軍活捉，因為自己害了兩個孩子的性命？”見娥姁神色稍微有些好轉，哭泣聲漸小，遂又道，“不管怎么說，總算有了他們姐弟倆的音訊，總算是知道他們姐弟倆在漢王身邊。總比，音訊全無好得多啊！”

娥姁抹了一把淚，“這話，說得也是。好歹，他們姐弟倆還活著。總比杳無音訊，日日掛心少些煎熬。”起身，攙扶著劉湍進上房，“爹，您老別生氣了。顛簸了數日，好不容易安定了下來。走，進屋歇歇腳。等那日見到阿季，爹再問問他，把倆孩子踹下車的時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真是為了自己逃命，你就拿拐杖使勁打他。就算是打死，我都不心疼！”

劉湍頻頻點頭，“這事兒，你就交給爹好了。如果真像范增說的那樣，我非得打死這個死小子不可。他既然不把盈兒姐弟倆放在心上，我劉湍只當沒有他這個兒子。”

娥姁晾曬了上房的被褥，打發劉湍歇息。又拾掇了東廂房，留給自己住。當她要拾掇西廂房，給審食其居住時，卻被審食其攔住了，“夫人辛苦半日，還是早些歇著吧。我審食其一個仆從，不敢勞動夫人大駕。”

娥姁嘆息了一聲，“這又不是在沛公府，還端什么夫人的架子？眼下，我們都流落到敵營做人質。既是患難與共，無須分什么主仆。咱們就當是姐弟，相互照顧吧。你一個大男人，又不懂縫補漿洗。我不替你做，難不成還讓項羽給你派人來做？”

審食其溫文爾雅的臉上，不顯山不露水。

他那片心湖里，卻蕩起陣陣漣漪，再也無法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