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踩屎的好運

話說得瀟灑，可人真走出來，看著四周黑咕隆冬一片的陌生景色，田煙梨還是犯了難。

春天的山村夜晚天氣還涼，夜風吹得田煙梨渾身發怵，搓著手臂摸索著向前走，田煙梨正尋思該往何處而去時，前頭的石板小路路頭，一個身影浮現在那里。

月籠輕紗，清風徐徐，韓葉心修長的身影立于樹下，雙手抱胸，仰頭望月，等到他聽見田煙梨的腳步聲，放下手站直身來，回頭望著她。

田煙梨呆呆地站在那，看見他朝她伸出了手，下意識地一步步朝他走去，腳下忽然踩到一大坨濕軟的不明物體。

不明物體同時散發出某種令人作嘔的臭味，田煙梨白了臉，借著月光低頭一看，自己的腳丫踩進了路邊一坨牛屎里，上頭還嗡嗡嗡繞著一圈蒼蠅。

田煙梨傻了。

連踩屎這種事都能叫她遇上，她簡直“好運”得慘絕人寰！

田煙梨看向在她面前蹲下來，眉峰隆起的韓葉心，雙手撐地麻利地往后躲，“別過來！”

韓葉心朝她伸出的手怔了怔，臉色有些白，“好，我不碰你，你自己能站起來嗎？”

田煙梨飛快地撐地起身，不忍直視地掃了一眼自己散發著陣陣惡臭的鞋面，扭頭便走。

韓葉心為她忙活了一晚，又在這蹲守等了她許久，此時被她這般疏遠無視，白皙修長的手指握緊了拳頭，眼底布滿失望，微惱的情緒，但更多是疑惑不解。

以他二人的交情，何曾被她這般態度對待過？

“你去哪？！”

田煙梨頭也不回，朝他揮揮手三步并作兩步地奔向石板路頭旁的池塘，人剛走下石階沒兩步又想起了什么，扭回身抬頭看向身后追著她而來的韓葉心，“我能跟你回家嗎？”

韓葉心心中波瀾未平，牢牢對上她投過來無比殷切和期待的眼神，眼底心里膨脹的情緒就像被陣柔風吹過，漸漸消散了。

再次朝她伸出手去，“上來?！?

這一次，田煙梨沒有無視他，而是笑得酒窩盈盈地將手放進他掌心里，借他的力一步跨過三步臺階，跟著他一塊回家去。

韓葉心住的家就在村子邊緣，靠近著后山和一大片干旱的荒地。

走進一間低矮簡陋的院落，再推開里屋藍布的簾子，屋子打掃得很干凈，除了本就不多的幾件家具，墻邊用木頭鋸的兩個大架子上卻擺了滿滿的書本與紙張。

豁了角，還缺了半條腿用土磚墊著的桌子上擺著一個倒扣著的大碗，韓葉心將碗打開，遞了雙筷子給田煙梨。

碗里裝著一碗紅薯粥，粥面還飄著一點用菜油炒的發亮的青菜，田煙梨看得兩眼發光，迫不及待在門口脫了鞋襪，光著腳跑過去捧起碗，絲毫不嫌棄粥菜已經涼掉失了口感，狼吞虎咽吸溜了好幾口，紅薯香甜柔軟的滋味在嘴里散發開來，臉上綻放的笑容幸福得仿佛羽化登仙。

韓書生又皺眉了，“你是餓死鬼投胎嗎？慢點吃?！?

“是是是?！碧餆熇孢吅戎噙吅貞?，三下五除二灌下一碗粥，將碗邊都舔得干干凈凈，碗口對準韓葉心，“再來一碗?！?

這速度！韓葉心看得目瞪口呆，接過碗到外邊灶臺邊將剩下的盛了滿滿一碗，還沒拿到桌邊，田煙梨伸長了手一把接過仰頭就倒。

“咕嚕咕嚕……”

韓葉心哭笑不得地連連搖頭，又給她倒了一碗茶水，叮囑她慢喝后，皺眉微垂，盯著她垂下桌下光裸白嫩的腳丫，臉頰一熱，連忙回過頭，撩開布簾往外走，“你在這等會?！?

田煙梨剛將碗放下，滿足地打了個飽嗝，聞言奇怪地掃他一眼，點點頭也就隨他去了。

約莫半個時辰后，韓葉心總算回來了，額頭上布滿了一層厚厚的汗，一撩開簾子，就見田煙梨光著腳站在地上，在書架前翻著他的書看。

田煙梨見他回來，笑盈盈地迎過去，“你去干嘛了，這么久才回來？”

韓葉心嘴角勾著笑，領著她走出門，走進家旁邊不遠，一個小小的茅草屋里。

韓葉心在草屋里的角落處放上自己平時洗澡用的大木桶，里頭裝滿了他方才在自家灶臺燒好用扁擔挑來的熱水，正冒著裊裊的白色水霧。

除此之外，茅草屋里的木床早在韓葉心出去接被趕出家門的田煙梨回來之前，就已經鋪好了被子枕頭，地面也清掃過，草屋雖小，屋頂上還破著幾個大窟窿，韓葉心已經用茅草和石塊暫時堵住，看上去倒也簡單干凈。

田煙梨看向韓葉心的眼睛里頓時盈滿亮晶晶的水光，對他感激到不行了。

“你的鞋我幫你洗了晾起來，白天天氣暖和，你明天就能穿，快洗洗歇下，別著涼了。”

韓葉心將放著皂莢，絲瓜絡和葫蘆瓢的竹筐放在一旁的凳子，說完紅著臉抬腳快步往外走，田煙梨順著他游移的目光看向自己踩在地上的腳板子，眨眨眼，當下明白了什么，咧開嘴笑得唇紅齒白的。

還真是純情啊。

韓葉心徑直回了房，放下簾子走到床前坐下，伸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直到心跳慢慢平息才站起身，到書架前整理被田煙梨翻亂的書。

翻著翻著，他整個人都怔了怔，扭頭滿目疑云地看向布簾外，傳出田煙梨聲聲哼唱的草屋方向。

這丫頭，什么時候學會認字讀書了？

這邊，田煙梨好心情地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躺到了韓葉心為她鋪好的床榻上，伸展了一下疲累酸疼了一天的身體，舒適得有種總算是活過來了的感覺。

被穿越，被強嫁，被毆打，被趕出家門，無家可歸，但她沒死，還好好活著。

既然老天給她一次機會，叫她前來占了原主的身子解救她的窮苦生活，她便要好好抓住，徹底改變命運！

心里有了盤算，田煙梨閉上眼沉沉地睡了過去，半夜里隱隱約約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嘈雜聲，她卻只當是自己做夢，翻了個身接著熟睡。

第二天，田煙梨特地起了個大早，一打開門，韓葉心已將洗好的鞋子晾在她房門口，這會正好干了。

船上鞋，田煙梨在院子里的灶臺旁裝水的水缸里打了盆水洗臉，又拿了鹽巴和在水里簡單地漱了下口，深吸幾口清晨新鮮的空氣，便到灶臺邊找出放米面的瓦罐，放青菜紅薯等食材的籃子，去院子里抱一小堆生火的柴火，用火折子點了扔進灶臺里，正式開始燒火做飯。

看著灶爐里順利燃燒起來的火光，田煙梨慶幸腦子里還存留著原主的一些記憶，才叫她這些活計干起來不算太過陌生，還算應付得來。

洗鍋，淘米，添水，將盛著米水的陶鍋放在灶爐上慢熬，田煙梨再從菜籃子里摸出一把馬齒莧，兩顆雞蛋，用水沖洗干凈后摘成小段放在一邊，等著粥滾起來的這段時間，田煙梨打量了一下院子，看見韓葉心放在曬衣竿下的木盆，便主動走過去，替他搓洗換下來的臟衣服。

他衣服上還沾著干涸的血跡，沒有跟現代一樣簡便的肥皂或洗衣粉可以清洗，田煙梨咬牙使出吃奶的勁，把兩只手手心都搓紅了，才好不容易將血跡搓去。

洗完衣裳，陶鍋正好滾了，田煙梨站起來跑過去，拿開蓋子，將切好菜段填進去，再打上兩顆雞蛋不攪亂，等它在粥里咕嚕咕嚕，凝成了兩個荷包蛋，最后放上鹽巴，切上一小把蔥段和姜片，青菜蛋粥散發出的香氣彌漫開來，農村生活艱苦，吃頓肉沒那么容易，但田煙梨還是滿意一笑，盛了一碗端著走到韓葉心屋門外，隔著布簾輕聲叫道，“韓葉心，起來吃早飯了?！?

屋內安安靜靜，一點聲音也沒有。

田煙梨抬頭看了一眼已經大亮的日頭，這古時農家不都講究日出而作么？怎會還沒起來？

又連續叫了好幾聲都沒人應后，田煙梨想起昨天他不顧一切護著自己的畫面，眉心一皺，撩開布簾直接走了進去，“韓葉心！”

屋里頭空空如也，桌上的蠟燭早已涼透，床上的被子凌亂地鋪在那，枕頭邊還有一本翻了一半的書。

他這是睡了一半就出去了？

田煙梨將碗放在桌上用大碗扣好，走出來繞著屋前屋后找了一圈，就是沒找到人。

他身上可還有傷呢，到底跑去哪了？

一直到過了晌午，韓葉心才回來。

推開自家院落的籬笆門，韓葉心揉了揉疲憊的眉心，精神恍惚地走往田煙梨所在的草屋。

“你跑去哪了？”

女子清亮的嗓音傳來，韓葉心下意識回頭一望，只見田煙梨站在自家晾曬衣服的竹竿下，雙手叉腰，風將晾好的衣裳和她鬢邊的長發一塊吹得飄起，哪怕她一雙眉緊緊擰著，嘴巴翹得老高，看上去依舊好看得晃花了他的眼。

他杵在那不動，田煙梨嘴一撇走到他眼前，將他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手里還提著一個竹籃，伸手去打開一看，里頭竟是一碗冒著尖的紅薯米飯，一小碟腌魚干和黃瓜條，都還熱騰著。

田煙梨為了等他回來午飯還沒吃，一聞見那香味肚子自己叫了起來。

韓葉心站都要站不穩了，卻還是耳尖地聽見她五臟廟發出的聲音，干涸的嘴角勾了勾，他費力地抬手將籃子遞到她手里，只是還沒開口說話，腦子忽然昏漲得厲害，眼前緊接著黑了黑，腳一軟，人直接栽了下去。

“韓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