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特加山,如一條白玉雕成的巨龍般盤繞在天邊,雄偉壯闊,氣勢逼人。
灰暗的天幕下,寒風呼嘯著,風聲回響在空蕩的山野之間,地上的枯枝落葉隨風飄舞,一派蒼涼蕭瑟。
“快追!”
“別讓他跑了!”
一隊士兵,大聲呼喝著,驅趕著馬匹,奔馳在崎嶇的山路上。
這些人裝備雜亂,職業也不同,有重甲戰士,也有背著長弓的弓箭手,還有一身勁裝的盜賊……所有人的胸前,都佩戴著一個亮閃閃的狼牙徽章。
這不是正規軍,而是一支傭兵團。他們受雇于人,在執行追殺任務。
“看見那小子了!”一個弓箭手大喊著。
眾人縱馬疾馳,馬蹄踩踏落葉的聲音不絕于耳。
遠處,一個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在林間穿行著。如果不是密林中不利于馬匹奔跑,傭兵們早就追上了他。
這是一個十六七歲的矮瘦少年,雖然衣服破爛,但是長得眉清目秀,如果洗去臉上的汗水和沙塵,倒也是個英俊的大男孩。
“快跑啊……快啊……不能被追到……”少年咬著牙,望著前方,心中不斷地祈禱著。
在逃生信念的驅使下,少年瘦小的身體里迸發出無窮的力量,從坦尼亞斯城一路奔波,跑到了烏特加山中。無奈,這些傭兵死死盯上了他,頗有毅力地追進了深山。
若不是忠心耿耿的管家大叔“老杰克”一路保護著他,并在最危險的關頭,攔下了傭兵團中最厲害的兩名魔法師,少年早已被這群如狼似虎的傭兵撕成碎片了。
可是直到現在,老杰克也沒有追上來,多半是遭遇什么不測了。
奔跑中,少年的手,緊緊地扣住了懷中的書。這是一本有些破舊的古書,書頁因為陳舊而泛黃,書皮已被撕去一半,余下的一半沾滿了血跡,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字——影。
少年的手指越發用力,生怕一不小心把書掉了出去。
“只要有這本古書,就能報了滅門的大仇!”
“兩百年前,先祖靠著書里的秘術闖蕩天下,建功立業,我也一定可以做到!”
“老爸,老媽,杰克大叔,你們等著,總有一天,我會把阿卡利的頭放在你們的墳前!”
“總有一天,我會復興格雷夫斯家族的榮耀!”
布滿血絲的眼睛中,透出堅毅的目光。
“可是得先逃走再說……”對于像狗皮膏藥一樣的追兵,少年也很無奈。
三天來,他只睡了十個小時,其余的時間里,都在沒死沒活地逃命。即使在睡夢中,也是噩夢連連,不得安寧。
幸好他的父親,格雷夫斯大公,曾買來許多可以強身健體的靈藥給他吃,又常帶著他到山間別墅去泡魔法溫泉,用來改善他的體質。
經過這十多年的身體強化,少年雖不會武技,但身體素質遠超常人,才能一路逃到現在。
“阿卡利那老鬼,真的要斬盡殺絕嗎……還是說,他根本就是為了奪古書而來……”
徹骨的悲痛,連續的逃亡,晝夜顛倒的生活,極度的疲憊,無時無刻不在摧殘著少年的心智,將他推向崩潰的邊緣。
甚至有時候,少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幾乎要癱倒在地。
“不行啊,如果我死了,家族的血仇,就永遠不能……”少年在奔逃間心念飛轉,“快跑,快,再快!只要活下去,就有復仇的希望!”
跑!
不停地跑!
逃走!活下去!復仇!
……
腿,越來越軟。
速度,越來越慢。
一股血腥味,從喉嚨里泛起,令人作嘔。
馬蹄聲越來越響,喊殺聲越來越近。
身后的追兵,一點點地逼近!
快,再快!決不能停下!
“老三不在了,連吃頓飯都是這么難。”一個聲音突然隨風飄進了少年的耳朵。
“以前我還經常諷刺他手藝不好,三哥一走,我才知道世間還有更難吃的食物。”另一個聲音說。
“你們別說了!”一個清亮的女子聲音。
“對對,快別說了,再提起老三,小妹就要哭了。”
“這都是什么人?”少年大為驚詫,“什么人會跑到這種荒山野嶺來野餐?”
“難道是遇見山鬼了?”少年一哆嗦。
不過,就算是山鬼,也不能把我怎么樣了吧!反正,前后都是死。
如果那些說話的不是山鬼,而是人,可以向他們求救啊!
少年打定主意,向聲音飄來的方向跑去。
身后的傭兵們早已死死盯住了他,少年稍有異動,立刻有人喊道:“注意,他轉彎了!”
“放箭!”眾傭兵的頭目一聲大喊。
隊伍中的十幾個弓箭手取出羽箭,拉開長弓,瞄準少年,松開弓弦。
十幾支箭如飛蝗,如流星,劃破空氣,撲向前方那個小小的身影。
少年聽見了身后的響動,撥動弓弦的聲音,箭矢破空的聲音,是如此清晰。
同時,他也在一排大樹之后,發現了野營中的人們。
這是怎樣一個人啊!
和正對著他的人一照面,少年嚇了一跳,差點趴下。
那是一個中年大漢,約有四十多歲,他的臉上縱橫交錯地分布著幾條大刀疤,下巴上蓄著濃密的絡腮長髯,怎么看怎么像強盜頭子。
強盜頭子身邊的地上,放著幾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看到少年突然出現,野營中的幾人也是一驚。
羽箭撲向了少年,眼看他就要命喪當場。
中年大漢面無表情,淡淡地說出一句:“空氣枷鎖。”
所有的聲音,在那一瞬戛然而止。
少年怔怔地轉過頭,他看到了畢生難忘的情景!
漫天的羽箭,都停在了空中,再不能前進分毫。
那一瞬,時間仿佛靜止!
那一瞬,空間仿佛凝固!
仿佛無形的枷鎖,把這些羽箭牢牢固定,既不前進,也不落下。
“小子,發什么呆。”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把少年拉回了現實。
強盜頭子裝束的中年大漢,淡淡地說著:“還不跑,老子快沒魔了。”
“我靠!”少年這才想起,自己還是被人追殺的。
“可是往哪跑啊?”他慌慌張張地問著。
“隱身術。”又是古井不波的臉,又是毫無感情的話。
然后,少年驚愕地發現,自己隱身了!他的身軀消失于無形,自己都看不到自己的身體。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還站在原處,也能感覺到寒風吹過的冷冽。
隱身術!
只在傳說中聽到過的魔法,真真正正地呈現在自己面前!
少年心潮澎湃,那刀疤中年卻再未理他。至于少年身后追來的大群傭兵,他連看都沒看一眼,好像那些殺氣騰騰的人一直都是隱身的。
然后,他低下頭,在手里的一個果子上,重重啃了一口。
傭兵們轉過樹叢,追到這片空地上,看到飄在空中的羽箭,也是一陣錯愕。
這些傭兵的頭目來到這伙人之中,騎在高高的戰馬上,居高臨下地掃了一圈,沒有發現少年的蹤影。
“唰!”頭目抽出了馬刀,指著這些人之中最年長的刀疤中年:“你看到一個男孩跑過來了嗎?”
“咔嚓咔嚓……”刀疤中年啃著水果,汁水四溢。
頭目怒火上涌,把馬刀向前送了送:“問你呢,看見沒有!”
“啊?什么什么?”刀疤男像是剛剛聽見,隨便掃了頭目一眼,一張刀疤臉依然像死人一樣,“男孩,沒看見,關我鳥事。”
“你們呢?”頭目對空地上坐著的其它幾人喝問道。
“關我鳥事+1。”刀疤中年左邊,是一個全身重甲的肌肉男,約有二十多歲。
“關我鳥事+2。”刀疤中年右邊,是一個穿著長袍和厚外套的年輕法師。
“關我鳥事+10086。”刀疤中年對面,是一個小姑娘,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她的面容。她身邊放著一張長弓,看來是個弓箭手。
“10086是什么數字?有什么意義?”重甲肌肉男問。
“哈哈,沒什么,隨便說的。”少女輕輕一笑。
這幾人隨意說笑,完全沒把這幾十個兵器在手的傭兵放在眼里。
傭兵頭目感到自己受了侮辱,氣得滿臉通紅,對領隊的刀疤男怒吼道:“看見沒有?!”
刀疤男翻著白眼,對發狂的傭兵頭目視若無睹。
“老子弄死你!”傭兵頭目大怒,手中的馬刀直刺向刀疤男的喉嚨!
眼看著頭領要被人捅死,這幾個人卻是淡定無比,連一聲尖叫都沒有。
那少年大為駭異,可是大敵就在眼前,他連喊一聲都不敢,更別提出聲提醒了。
迅速刺出的馬刀,寒光閃閃的刀鋒,急停在了刀疤男面前兩公分的位置。
傭兵頭目心下大駭,用力向前送刀子,但像是有一堵無形的鐵墻擋在刀鋒前,無論他怎么使勁,也無法跨越這兩公分的天塹。
“別拿這玩意對著我,怪嚇人的。”刀疤男若無其事地彈了彈面前的馬刀,又拿起一個水果,漫不經心地吃著。
傭兵頭子知道今天遇到高手了,他的態度恭敬了很多:“尊貴的先生,我們在追捕一個逃犯,他向您所在的位置逃走了。如果您看到他……”
“沒看到。”刀疤男搖頭。
“……”傭兵頭子明明看到少年向這里逃了過來,可他轉眼間就消失不見,又是怎么回事?只能是這刀疤大漢搞的鬼。
“莫非那小子學會了家傳的妖法?不然怎么會突然消失?”一個大胡子傭兵叫道。
“啪!”傭兵頭子甩手打了他一個耳光,“閉嘴!”
刀疤男的臉上浮現了一絲冷笑。看來這伙人,多半是為了搶奪那個“家傳妖法”,才追殺這少年。
馬刀還被固定在半空,傭兵頭子向后抽刀,也是分毫不動。無奈之下,他拿過屬下手中的一把騎兵長槍,直刺向那年輕女子。
既然傷不到這個詭異的刀疤男,就拿他的下屬做人質吧!
尖銳的騎槍,直刺少女的心窩!
“不老實交代,先捅死這小姑娘!”
“乓!”空氣中一聲脆響。
“怎么回事?”傭兵頭子一驚。
一個人影,浮現在空氣中。
衣衫襤褸的大男孩,挺身擋住了少女身前。他手中握著一柄匕首,架住了騎士長槍。一擊之下,他的虎口被震裂,正滴著血。
“匕首?”刀疤男向身邊的空地上掃了一眼,果然少了一把匕首。
原來,少年在隱身之后,從他身邊拿走了一把匕首,做防身之用。后來,他見那少女有危險,一時顧不得自身的安危,急沖過去擋了這一槍。
刀疤男望向少年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贊許之意。
少年瘦弱的臂膀,在騎士槍的重壓之下劇烈地顫抖著,但他的目光,卻是堅定無比。
“嘿嘿!”傭兵頭子冷笑著,在長槍上再次加力,“你果然在這里!”
“沒錯,沖著我來吧!對女孩子下手,算什么本事!”
傭兵頭子舉槍再刺,速度比上次還要快上幾分,少年再抵擋也來不及。
突然,他手中的匕首之上,閃現出一行碧綠色的魔法符文。
一個魁梧的身影,瞬間出現在他面前,兩把匕首交叉在身前,擋下了這一槍。
“……!”少年抬起頭,突然出現的,正是那氣定神閑的刀疤中年。
“好快!”他心中贊嘆。刀疤男僅用一秒,就完成了起身,拿匕首,跑過來,擋住長槍,一系列的動作。
不,連一秒都沒有,這一套動作,是在瞬間完成的。
電光火石!
“這么多人,追殺一個孩子,還要不要臉了。”淡然的聲音,在少年的上空響起。
傭兵頭子早就被刀疤男迅捷如風的身手嚇住了,臉色蒼白,不知說什么好。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刀疤男的聲音再次飄來。
“……我,我叫腓特烈。”少年報上自己的名字,“腓特烈·格雷夫斯。”
“格雷夫斯?坦尼亞斯城的格雷夫斯大公和你怎么稱呼?”
“……他是我父親啊!你認識父親大人?”腓特烈大驚。
“不認識。聽說格雷夫斯大公為官清明,造福一方,我是很敬佩他的。”刀疤男說著,“我叫克魯茲,咱們交個朋友吧。”
“克魯茲?”傭兵頭子思索著,“沒聽說過這么一號人物啊……”
克魯茲在手中匕首上加了些力道,傭兵頭子一哆嗦,這才想起自己在干什么。
“放了這孩子,你們走吧。”克魯茲撤去匕首。
“走?!”傭兵頭子眼中兇光乍現,“狼牙傭兵團永遠不會放棄任務!”
雖然這家伙看上去很厲害,但自己這邊有五十多人,總能靠著人多勢眾,剿滅這個小小的四人團隊。傭兵頭子得意地想著。
更好的情況是,對方聽到狼牙傭兵團的名號,直接就放棄和自己對抗……
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你們不想放棄任務,就只能放棄生命了。”克魯茲的答復是這樣的。
傭兵頭子喝道:“上,殺了他們!”
眾傭兵早就按捺不住,戰士掄著武器向前沖,弓箭手拉弓搭箭……
“空氣枷鎖。”克魯茲以不變應萬變。這一招他使得相當熟練,連咒語都不用念。
時空好像再次靜止。
沖鋒中的戰士停在了路上,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弓箭手們拉開的弓,射出的箭,都保持著靜止狀態。
“你還真相信老子沒魔了?幼稚……”克魯茲的聲音一如既往。
“空氣枷鎖,去NMD空氣枷鎖吧!”傭兵頭子一樣被鎖住了,他心中又驚又懼,“這是[C]級的風屬性魔法,時空牢獄!”
空氣枷鎖,本是[E]級的風屬性魔法,對單體目標使用,將它們固定住。
隨著魔法師能力的提升,空氣枷鎖的使用范圍、作用目標都會逐漸增多。當它變成[C]級魔法的時候,它的名字也變成了“時空牢獄”。
傭兵頭子知道,自己低估克魯茲了。
不需要咒語,瞬間發出[C]級的魔法“時空牢獄”!這樣的修為,即使在狼牙傭兵團中,也是一等的大高手!
可是戰局已開,克魯茲不會給他懺悔的機會。
兩柄匕首,化作白光,飛射向靜止的人群之中!
“風行術,動。”
匕首上的魔法符文一閃即逝。
黑鐵塔般的身影,瞬間出現在匕首飛到的地點,也就是人群的中央!
克魯茲的移動,快到無法看清!
“風行術?這是什么技能?”傭兵頭子甚至沒聽說過這樣的技能。
看樣子,是在匕首上預先做好魔法標記,然后瞬間移動到匕首附近。之前克魯茲救腓特烈,用的也是風行術。
“怪不得這家伙要用匕首作戰……這不是匕首,是飛刀啊……”傭兵頭子明白了。
置身人群中的克魯茲,輕聲念了一句咒語:“飛翔的風啊,向世人展現你的憤怒吧,用你的利刃劈開世間的黑暗……風刃亂舞!”
[C]級魔法“風刃亂舞”!傭兵頭子感到,自己惹上不該惹的人了。
大量的風刃,從克魯茲身前涌出,帶著呼嘯的風聲,斬向一個個靜止的人!
風刃是最基礎的風系魔法,凌空劈出無形的刀風,斬擊敵人。它的作用和飛刀差不多,但遠比飛刀鋒利。
幾十片風刃,足以把狼牙傭兵團的人們劈成碎片!
這不是戰場,而是屠殺,克魯茲對狼牙傭兵團的屠殺!
傭兵頭子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風刃劈開鎧甲和人體的聲音,鮮血噴灑的聲音,人們死前的慘叫,尸體倒地的輕響!
腓特烈卻是圓睜著眼睛,看著這些人哀嚎,這些人死去,復仇的快意充滿了心扉。
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如果拜克魯茲為師,學會他的技能,就不難報自己的血海深仇!
短暫的十幾秒,風刃亂舞結束了,克魯茲的屠殺也同時結束了。
地上倒著三十多具殘破的尸體,地面被染成了一片血紅。余下的十幾個人雖然沒死,但也被嚇破了膽,根本不敢反抗,如風一樣向遠處逃去,只想離那個刀疤殺神越遠越好。
傭兵頭子的思維被拉回現實,看著滿地的殘尸和逃竄的屬下,也沒心情管腓特烈了,策馬疾馳。
“別跑!”腓特烈擲出手里的匕首,但他的匕首功夫與克魯茲天差地別,這一刀沒有絲毫力道,準確度也是極差,歪歪斜斜地插在一棵樹上。
克魯茲收好匕首,腓特烈眼前一花,克魯茲瞬間移動到大樹邊,拔下了匕首,然后向自己走來。
他長得本就猙獰,此時臉上沾滿了血,更顯得兇惡無比,腓特烈差點轉頭就跑。
“你……為什么不殺了他?”腓特烈指著傭兵頭子逃走的方向。
克魯茲無奈地一攤手:“沒魔了,這次是真的。”
看著克魯茲走過自己身邊,腓特烈跪在地上,大喊道:“多謝您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你干什么,起來。”克魯茲停步,把腓特烈拉了起來。
猙獰險惡的面孔近在咫尺,腓特烈差點嚇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