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趙勒 上
- 續三國
- 金陵物
- 2606字
- 2020-10-29 18:31:03
2、趙勒
燒開的水傾瀉而下,桶內頓時熱氣騰騰,白氣繚繞,汲桑不禁瞇起雙眼,用木棒撥了撥水中獐子。獐子早被開膛破肚,自頸至臀一刀而下,深深的傷口整齊劃一??吹贸鰜?,殺獐子的時候,汲桑沒有一絲憐憫,沒有一絲猶疑,就像沙場殺敵一樣簡單。
尚有新鮮的血水從腹中不斷滲出,一遇滾燙的水便化成了一個個小小的血痂。
待水桶內熱氣消散,汲桑一手拎起早就燙得通紅的獐子,一手操起刮毛刀,坐在矮凳上抱著獐子開始刮毛。
獐子不大,只有五十來斤,被汲桑抱在懷中,就像是懷抱趙勒一樣,毫不費力。嫻熟地舞動著手中刮毛刀,胸前別著一塊又臟又破的黑色牛皮,由于長時間別在胸前,上面斑斑點點盡是鮮血污垢,從上面隱隱發出的血腥味足以令人作嘔。
汲桑性情悍勇兇暴,不拘小節,血腥味完全被視若無睹。
但是在汲桑身旁摸著石子玩鬧的孩童就沒這般忍耐力了。聞著獐子身上隱隱散發出的血腥味,孩童扔下手中石子,吸了吸鼻子,哭喪著臉口齒不清地說著“勒、勒兒,臭……臭……”
孩童正是汲桑拼死護衛的趙勒。
汲桑寵溺地看了趙勒一眼,指向遠處笑道:“到那邊耍去?!?
趙勒剛學會走路,只能扭捏著身子半走半爬地往遠處移去。看著趙勒歪歪扭扭的身子,汲桑搖頭輕笑了一聲。當年自己背上只會哭鬧的嬰孩,轉眼間已咿呀學語了。
“汲大哥手法越發嫻熟了。”汲桑正專心刮毛時,爽朗叫聲從竹籬外頭傳來。
院中的柴門發出“吱呀”的響聲,隨著響聲跨步入內的是一個壯碩漢子。漢子約摸三十來歲,只穿著破爛的短褐上衣,衣上血跡斑斑,胸口處還有一個被撕爛的破洞。大漢臉上雖笑意滿滿,但掩蓋不住全身上下透露出的狼狽。
顯然,大漢剛歷一場大戰。
“又與人動手了?”汲桑漫不經心地抬了抬雙眼,又全神貫注地開始刮毛。
大漢嘿然一笑,卸下腰上掛著的四只野兔,一把摔在汲桑腳邊,往院子角落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一飲而盡。又用浸濕的破步擦了擦臉,笑道:“這次打的可不是人,是野豬。那野豬真他娘的壯,比張嫂家的老黃??纱蠖嗔耍皇抢献由硎趾茫裉炀鸵姴恢憷先思伊?。嘿…...可惜了你不在場,老子可是使足渾身解數,折了一簍子的竹箭才把那畜生趕跑。也算這畜生倒霉,遇到老子了,要是遇到旁人,還不得被拱死?!?
扔下水瓢,大漢在汲桑面前上躥下跳,講述著自己驚心動魄的光輝事跡。從偶遇四只倒霉的野兔到被壯如黃牛野豬偶遇的倒霉的自己,從如何百發百中輕松射死野兔到如何死里逃生趕跑野豬,大漢手腳并用,講得唾沫橫飛。
汲桑停下手中刮毛刀,白了大漢一眼:“若是被我遇上,帶回來的會是一頭完整的野豬,而不是野兔?!?
能趕跑野豬已是非常人所能及,是可以吹噓一輩子的事,但坐在眼前的是勇力絕倫的汲桑,大漢不禁氣沮,撓了撓頭嘀咕了一聲:“有命回來就不錯了,哪能和你比?!?
大漢姓孔名萇,雖不如汲桑勇武,但身軀精壯,膀闊腰圓,一身鋼筋鐵骨,兼之滿臉橫肉,令人望而生畏。
只可惜眼前有一個更狠厲的汲桑,在汲桑面前,孔萇只能甘拜下風。
“姊夫回來啦。嘿……就四只野兔也能弄得這般狼狽?!蔽輧扰艹鲆幻乙麓鬂h,看了看地上野兔,又看了看孔萇狼狽模樣,忍不住打趣道。
孔萇大怒,狠狠地踢了灰衣大漢一腳。
“我看你以后別叫刺虎了,還是叫搏兔的好。”灰衣漢子哈哈大笑,孔萇大怒。
灰衣大漢喚作吳該,乃孔萇妻弟。
那一夜與張賓、趙藩兄弟躲避山中時,遇到的正是孔萇、吳該二人,因被誤以為是孔萇一伙而與賊人激斗。在激斗過程中,汲桑背著趙勒與眾人不幸走失。
走失后本想著先殺孔萇泄恨,再獨自去尋趙藩等人。但汲桑身份特殊,更兼懷抱趙勒,行動多有不便,只好暫居孔萇處,借其力尋人。
此處名為桑榆澗,位于武都郡與陰平郡之間,屬氐人管轄,多山多林,更多匪盜??兹O亦山中劇盜,與吳該糾合了十余名亡命之徒,嘯聚山林,閑暇時入山打獵,遇財時下山劫道。
武都、陰平二郡本就地廣人稀,地形多山地丘陵,道途險峻,魏武時便無意管轄此地,蜀漢更是招撫氐人,南遷二郡住戶千戶。二郡地處魏、蜀交界,氐人散居于此,但向來疏于管制。
因此桑榆澗匪盜叢生,大盜如牛頭山張弘有兩千之眾,小盜如孔萇則數不勝數。武都、陰平二郡太守只管看著自家地界,這塊燙手山芋誰都不想管。而氐人酋目相博貪利好財,只是時常向山中盜匪索要財物,從未派兵征剿過。
寄居桑榆澗年余,汲桑身上傷口早已痊愈,但趙藩等人仍是下落不明,不知生死。好在此處沒有官軍來搜尋,汲桑正好暫且住下。除了上山打獵外,也跟著孔萇下山撈撈油水,亦或是進城換些酒食,日子倒也快活。
汲桑生性狠厲兇辣,與豪爽豁達的孔萇等盜匪實乃志同道合。以前雖在成都城為趙府家將,但現在為盜的日子似乎更適合自己。
為將則教導趙氏兄弟,為盜則護衛趙氏遺孤。
然而就在三人各自繁忙時,一聲大喝打破了寧靜:“姓孔的何在,該交月供了?!?
竹籬外頭突然行來三十余騎。
汲桑停下手中刮毛刀,吳該放下四只野兔,二人屏息而待??兹O收起嬉笑神情,沉下臉來,怒道:“前日剛來過,今日怎地還來。”
“相爺說交便交就是,哪來的廢話。”領頭一人大手一揮,身后十余人翻身下馬就來搶財貨。
氐人酋目相博仗著氐人勢大,晉國官軍又不暇管制,儼然成了桑榆澗的土皇帝。
氐人懷抱麻袋,見肉即搶,搶走了吳該手中野兔,搶走了窖中藏的肉干,連鍋里煮好的野味也被一并端走。
孔萇鐵青著臉,一言不發。
見汲桑懷抱獐子,氐人哪有不搶的道理。兩個氐人拎著麻袋正要搶走,汲桑怒目而視,雙手緊握獐子后腿,不肯松手,愣是兩個氐人用盡全力,汲桑皆安坐矮凳,不移半分,獐子還在手中寸步不讓。
氐人頭領冷哼一聲:“姓孔的,你手下好像不服?!?
孔萇咬緊牙關,緊握雙拳,冷冷看著氐人頭領,半晌才緩緩開口:“汲大哥,獐子肉多,正好孝敬相爺?!?
看了孔萇一眼,汲桑輕哼一聲,這才松手。
“這才對嘛。伺候好相爺,相爺快活了,你們才能快活?!鳖^領趾高氣揚地道:“還有那個小孩手里是什么玩意?”
首領話音剛落,一個氐人一手奪過正趴在地上玩耍的趙勒手中物什,哈哈笑道:“是把金刀,倒值些銀兩?!?
手中玩物被搶,趙勒“哇”的一聲坐地大哭。
金刀三寸來長,是當日逃出成都城時趙夫人所贈,一直佩戴趙勒身上,權當他的玩物。金刀用真金打造,值不少錢,氐人貪利愛財,自然相奪,不過汲桑無論如何是不肯相讓的。
汲桑大喝一聲,一拳打倒氐人,奪過金刀,抱起趙勒,怒目相待,一副搏命的架勢。
竟敢搶到趙勒身上來,汲桑怒極。
首領大叫一聲“大膽”,氐人皆抽刃,嚴陣以待。似乎看到這邊有人膽敢反抗,又有數十騎氐人口呼蠻語喊叫著沖過來。霎時間涌來百余騎,將孔萇、汲桑等人圍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