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懇求
- 斜陽劍
- 折云
- 3067字
- 2020-10-29 18:29:52
逍遙子怔了怔:“你知道我是誰?”
熊清記起剛剛青云子念的那個名字,立馬報上:“逍遙子。”
逍遙子道:“……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熊清搖頭。
逍遙子嘆口氣:“我要去殺人。現在就要去。”
這下熊清想也沒想,張口就來:“我跟著你去殺人。”
逍遙子不說話,用力甩他下去。
熊清再次抱緊他的腿,因為手中還拿著劍,劍尖就在逍遙子身上微妙的地方晃來晃去。
逍遙子嘶嘶吸氣,兩根手指捏住劍尖,推到一邊,然后道:“你放手,起來說話。我不走。”
熊清抽了抽鼻子,放手。
逍遙子轉身就走。
熊清大叫著撲上去再次抱住他的腿,兩條腿一起抱住。
逍遙子怒了:“看在你送藥的份上我不殺你,別得寸進尺!放手!”
熊清斷斷續續道:“我跟著你學劍,我會做飯,會洗衣,什么都會,什么都聽你的。你帶我走。”
逍遙子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彎腰抓住他手臂把他從腿上扯下來,喝道:“你好端端一個人說這種話!不如我現在就殺了你!”
熊清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哆哆嗦嗦地喊:“我是奴隸,我是奴隸……”
他是奴隸,他能交換的只有這點東西。
逍遙子聽了這句話,又怔了怔。他瞧了熊清半天,眼中陰晴不定。就在熊清快要絕望時,他終于松開手,命令道:“你去打點水,再給我找件衣服。我要去個體面的地方,不能穿成這樣。”
熊清咬牙忍住哽咽,轉身搖搖晃晃地走開。
背后逍遙子忽然揚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熊清回頭,本能道:“八號。”
逍遙子道:“名字!”
熊清怔怔地:“……熊清。”
逍遙子揮揮手,敷衍道:“好名字。快去。”
熊清轉過身,拼命眨眼,眼淚終于停留在眼眶里。
他去井邊打了一桶水,又去其他房間翻找衣服,再拿了點其他東西。回來時卻發現逍遙子不見了。
熊清急得滿頭大汗,滿莊園地找,最后發現逍遙子站在前院一棵枯樹后,仔細查看樹干。熊清長松口氣走過去,逍遙子轉頭:“找件干凈的。”
熊清遞過一件最干凈的白衣,逍遙子換上,而后拔劍將自己一頭亂發削斷一大半。
熊清遞過一把木梳,逍遙子接過,三下五除二把頭發梳通,簡單捆在腦后。
熊清又遞過一張浸了水的手巾,逍遙子一把拿過來擦了擦臉,拋在一邊。
打扮好的逍遙子看起來很年輕,甚至有些眉清目秀,如果不是臉頰凹陷,臉色蒼白,幾乎可算一個美男子。
美男子對熊清非常滿意:“很好。”
熊清低下頭。逍遙子轉頭繼續去看樹干,忽然伸手在樹干上猛地一拍,隨即一陣輕微的震動從地底深處傳來。
熊清嚇了一跳:“什么東西?”
他連連后退,驚恐地看著枯樹前的地面緩緩裂開,顯出一個黑黝黝一人寬的洞口,里面升起森森寒氣。逍遙子上前幾步蹲在洞口,探頭一看,喃喃道:“榮兄誠不欺我。”招呼熊清過來:“你下去,把那東西拿上來。”
熊清心頭狂跳,結結巴巴道:“那、那是什么地方?拿什么東西?”
逍遙子不耐煩道:“下不下去?”
熊清咽了口唾沫。
這個人!
才山洞里出來!又打開一個地洞!
還要他鉆到地洞里去!
拿一個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東西!
熊清慢慢朝那個地洞口走去,他無法不想象自己跳下去,逍遙子合上洞口,然后他慢慢死在地下的場景。
這種想象實在讓他不寒而栗。可逍遙子的表情除了不耐煩之外看不出任何異樣。
熊清已經走到洞口,黑洞似乎有了一種要把他吸進去的力量。他頭暈目眩,腦海空白,實在不知道是該跳下去還是轉身就逃。
最后他頭朝下栽進了那個地洞。
因為他暈過去了。
經受了許多變故,他的精神和身體已經到達極限,已不能再承受更多刺激。
熊清再次醒過來時,是躺在一輛搖搖晃晃的馬車上。夕陽灑進車窗,噠噠的馬蹄聲混著市井嘈雜,平和得恍如夢境。他睜著眼睛躺了片刻,懵懵懂懂坐起來,懵懵懂懂看見逍遙子坐在他對面,啃著半只油光水滑的燒雞。
熊清心里忽然升起一絲難以捉摸的喜悅。那些驚悚和恐懼似乎都遠去了,連悲傷也平淡不少。
穿著干凈的衣服,躺在馬車上,沒有戴鐐銬,沒有挨鞭子,耳中聽見的不是怒罵而是吆喝叫賣,聞到的不是飯菜餿味而是燒雞的濃香。
像一個平常人一樣。
熊清滿心安定祥和,昏昏沉沉地抬頭看看車廂,看看車窗,目光略過逍遙子,落到那只燒雞上。逍遙子迫于他目光的力量抬起頭,下巴一擺:“那邊。”
熊清順著看過去,看到自己腳邊放著兩個饅頭。
熊清默默欠身去拿,不小心把饅頭碰到車廂地板上。
逍遙子揚起眉毛:“哦呵。”他放下燒雞,起身撿起饅頭,利落地撕掉饅頭上一層皮,遞給熊清。熊清低頭接過,渾身不自在,但胃里空空,也顧不得許多。
逍遙子繼續端端正正地坐著,專注地啃燒雞。
熊清吃著饅頭,漸漸想起了許多畫面。漆黑密道,熊熊烈火,焦黑的手一并在眼前晃悠。
熊清吃不下去了,拿著饅頭捏來捏去,捏成各種形狀。
逍遙子頭也不抬:“有話就說。”
熊清猶豫半晌,問出第一個問題:“那個地洞里面有什么東西?”
逍遙子看起來想把骨頭杵到他臉上:“回頭看,你枕著它睡了一天。”
熊清回頭,看見一個已經生銹的鐵盒子。他又去看逍遙子,逍遙子沒好氣道:“還要我給你打開?”
熊清連忙打開那個盒子,里面是一疊整整齊齊的寫了字的紙。他以前似乎在哪里見過。
熊清拿著一張出來,抖了抖,疑惑道:“這紙是什么?”
逍遙子嗆住:“銀票,放回去!”
熊清嚇了一跳,慌忙原樣放好,而后恍惚想起來銀票可以買東西,于是猶豫地小聲問:“它怎么在地下?你為什么要我下去拿?我以為……我以為……”
逍遙子不耐煩道:“因為榮引喜歡把東西藏在那里,因為我新換了衣服不想下去。”
熊清差點暈過去。
偏偏逍遙子還反問:“你以為我要怎樣?要把你關在那下面?”
熊清咳嗽一聲,不答。片刻,又鼓起勇氣問:“我們現在去哪里?”逍遙子帶他上了馬車,大概是愿意收他當徒弟了,不知他會帶他到哪里去學劍。
逍遙子道:“先去王府把事辦完。”
熊清道:“哦。”
逍遙子沉默一會兒,忽然喝道:“要問就問!”
熊清嚇了一跳,脫口而出:“去王府干什么?”
逍遙子簡單道:“殺人。”
熊清道:“殺誰?”
逍遙子道:“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熊清沉默了,扭頭望向窗外。
搖搖晃晃的馬車晃得他困意上涌。九道山莊,榮引,護衛,王府,逍遙子,所有一切在他心中攪成一團。他不知道他們之前有什么糾葛,他甚至已快想不起昨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不愿去想了。
一張憔悴的女人的臉漸漸占據了他的腦海。他攥緊拳頭,拼盡全力想忘掉,但這張臉一直在他眼前飄蕩,嘴唇蠕動,無聲地說著什么,像在唱一支歌,又像在叫他回去。
可他知道他情愿去殺人也不愿再回到那個山莊。她眼神凄苦,他的心逐漸抽緊,漸漸地喘不上氣。
熊清渾身一震,睜開眼,看見逍遙子抱著劍靠在窗邊閉目養神。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再次閉上眼睛。
整個下午,他都在反反復復的噩夢中掙扎,直到傍晚逍遙子叫醒他。
熊清這次也吃到了燒雞,燒雞是車夫隔著窗子拋進來的。逍遙子似乎連馬車都懶得下。他看著熊清狼吞虎咽,微微發笑:“多吃點,明天到王府,你可是要派上用場的。”
熊清滿嘴雞肉,怔怔道:“什么用場?”
逍遙子笑了一下:“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清晨,馬車在城外停了下來。
逍遙子懶洋洋坐起來,看到熊清時吃了一驚:“哎呀。”
熊清頂著兩個黑眼圈盯著逍遙子,神情疲憊。
他拼命揉了揉眼睛,聲音都啞了:“我,我突然想到,王成已經被你殺了,王府難道不會得到消息?我們慢悠悠走了這么久,他們早就能布下埋伏了。我們豈不是自投羅網?”
逍遙子表情很奇怪。
熊清瞪著他,他終于笑出聲,而且越發笑得停不下來:“你一直沒睡著?”
熊清一張臉無比憔悴。
逍遙子拍著他肩膀,慢條斯理道:“他們當然會布下埋伏。我就想見識一下他們的埋伏。”熊清道:“可我們走了這么久,都沒有人來劫車……”
逍遙子道:“放心,在這輛車上不必擔心。”他抽出自己的長劍檢查一回,囑咐熊清:“我先進城。你就在馬車上,我已和車夫說好。等會兒不管發生什么,你都不要輕舉妄動。如果你愿意,隨便喊兩聲救命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