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薛卿開口，他正好有借口說說話，順便瞧瞧武姬的神色……她這是怎么了？莫不是花神探對她說了什么話使她……不對不對，她這幾日除了和薛小姐小游姑娘單獨處過，根本沒有和其他人單獨說過話。

“薛卿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陸公子成全。”

“薛小姐但說無妨。”

薛卿頓了頓，終于鼓足勇氣問了出來：“陸公子可否告知薛卿，利戎的過往？”

“這……”陸堯之有些犯難了，如果是別的事，他絕對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此乃阿戎的私事，這么說給薛小姐聽會不會有些對不住阿戎？

看出陸堯之的猶豫不決，薛卿也不便強人所難，正要打退堂鼓，武姬悠悠開口道：“陸公子，我家小姐并非多舌之人，這些時日與利戎公子朝夕相對，福禍與共，怎么也算得上友人了，想對他多加了解也是無可厚非。然陸公子若覺得為難，我們……”

眼見武姬好不容易主動跟自己說話了，那些友誼道義頓時被重色輕友的陸堯之拋到九霄云外了，反正也不是抹黑阿戎，隨便說幾句應該無礙。

陸堯之這隨便幾句，便說了一個多時辰……

利戎的父親叫什么，陸堯之不知道。只知他雖創了利劍山莊，為人卻是神秘低調，除了莊內奴仆，江湖上根本無人見過利戎的生父。利老莊主有位原配夫人，在生下長子利戰不久后便撒手人寰。十年后，利老莊主續弦迎娶了利戎的生母易靳氏，二人婚后不久便生下利戎。

就在利戎一歲的時候，利老莊主不知因為何事離莊而去，數月音訊全無。靳氏憂思過度一病不起，沒多久便化作一縷香魂離開了小利戎。小莊主利戰打從利戎出生那天開始便容他不得，過去礙于父親情面才不得不做出兄友弟恭的樣子，如今父親消失無蹤，繼母又死了，整個利劍山莊就數自己最大，自然不必再給利戎好臉色看。

從一歲起，利戎便被迫開始了他長達十多年的受虐生活。他每日吃不飽穿不暖，住的地方是利劍山莊最低等下人居所。夜夜數不完的活要他小小的肩膀去承擔，白日里還要遭受來自于兄長利戰或者授意于利戰的各種欺辱毆打。

十來歲時的利戎最是凄慘。那時雙十的利戰已經徹底成為利劍山莊名副其實的掌權人，他雖然武藝一般，卻是心狠手辣，雖沒有像老莊主那樣使得利劍山莊揚名江湖，卻也沒有哪個門派敢貿然欺辱利劍山莊的人。

利戰的狠毒，用得最多的便是利戎身上。利戎畢竟是老莊主血脈，有些老奴老仆心軟憐惜利戎小小身子骨卻承受常人不能忍的苦痛，便偷偷給他送吃送藥。卻不想有人告密后被利戰當場發現了，利戰為了殺雞儆猴，當著整個山莊一百多口人的面，將那幾位老奴仆挖眼割舌……自此以后，莊內再無人敢親近或者幫助利戎。

慘遭虐待的利戎實在身心俱疲，終于在十四歲那年成功逃出利劍山莊，正要一死了之，卻遇上了生命中的摯友兼貴人陸堯之。

聽了如此坎坷崎嶇的辛酸成長，薛卿對利戎，又多了一絲心疼和欽佩。他小小年紀就承受那些非人的虐待，卻并未受這畸形家庭的影響，反倒是長成了一位心胸開闊的翩翩正人君子，真是令人欣慰之事。

陸堯之一席話后，連武姬也對這利戎公子佩服萬分，她美眉微蹙，憤怒不止地問道陸堯之：“陸公子，那位告密的長舌之人究竟是誰？怎地毫無憐憫之心？真是天生小人也！”

說起這位告密的女子，陸堯之亦是搞不懂了，她與利戎的關系十分微妙，按理說她應該是利戎曾經的心上人，不過這只是他個人猜測，從來沒有在利戎那里得到過證實。只是當初阿戎將此人做的事云淡風輕講出口時，他分明看到阿戎眉宇間一閃而過的惆悵……

“那告密之人名叫龍丹，是利老莊主收容的義女，也算是和利戎一起長大的姐姐。”

“什么？姐姐？”武姬簡直要氣糊涂了，“既然利戎公子也算是她的義弟，她怎會狠得下心如此……真是歹毒蛇蝎！”

薛卿雖未發話，卻也十分贊同武姬所言。青梅竹馬，又傾心于她，她卻不但不制止利戰欺凌利戎，還幫著他孤立他，真是十惡不赦……薛卿突然想起，不久前自己也是如此待利戎的，她跟那歹毒女子又有何區別？

哎！

薛卿正要開口，馬車的門簾突然被惱羞成怒的利戎掀開來，只見那張平時波瀾不驚的俊臉，此刻氣得發紅，利戎怒目而視：“姓陸的，你精神好了？作何如此話多！”

陸堯之羞愧地笑：“好阿戎，我只是……”

利戎不給陸堯之半點解釋機會，放下門簾，對他視而不見，只聽到的他怒氣未消的聲音從簾那側傳出來：“言多失這名字該送給你陸堯之才是。”

他雖然責罵著陸堯之，薛卿和武姬卻紅了臉。指桑罵槐的最高境界莫過于此，他分明沒有斥責其他人，其他人也能反思到自身。

又趕了幾日路，一行人終于“安安靜靜”回了芝蘭城。利戎與陸堯之護送薛卿等人回了悠然居，便駕著馬車朝陸府的方向前行。小游依舊一副賴著薛卿不走的模樣，花花郎也不便開口說什么。

用過晚膳后，花花郎找了個借口支開了薛卿和好事的小游，讓武姬單獨來書房見自己。薛卿本欲與武姬同行，又想到若是真相不堪入目，武姬必不愿眾人皆醉，有些事還需她一人去面對。

于是，薛卿帶著蒙在鼓里的小游，去那集市置辦胭脂水粉了。聽說要買胭脂，小游簡直是喜上眉梢，這幾日可以近距離和花公子接觸，可要好好把握這種時機培養感情。俗話說得好，女為悅己者容，或許她一經打扮，顯出女人的嬌媚，還能惹得花公子吃驚側目？思及此，小游不由地歡喜。

武姬望著信步而去的兩人，又看了看小老爺開啟的書房大門，難隱憂思：該來的總是要來了！

……

小游在這間“為郎容”里挑選了好些胭脂水粉，且全都是上等優貨。老板看到這樣出手闊綽的大主顧，笑得那對小眼睛簡直瞇成了兩條縫。

“老板，可還有其他顏色的香粉，都給我拿出來！”

“好嘞好嘞！”如此大買家，老板也顧不上使喚小二了，親自上陣為小游薛卿提供服務。

“這款桃花容粉質細膩，色彩柔美，非常適合二位姑娘……那款杏花嬌粉是粗了些，但是涂抹在肌膚上，被那日光一曬，便會閃現鮮花般的嬌嫩，可是咱芝蘭城姑娘小姐們的至愛……”

這老板雖身為男子，卻巧舌如簧，難怪此處生意如火如荼，他的東西本就優質，講解又如此詳細，還一口一個天仙把客人們夸上了天，薛卿覺得不買都似乎對不住他了。

老板正為她二人講解著，突然遠遠看到少東家和一位年輕公子正悠閑地查視著街道兩旁的店鋪……這一條街八成的商鋪都歸陸家所有，幾百個老板伙計事實上都是靠著陸家在吃飯，此時看到了難得一見的少東家，老板也顧不得大買家了，留下句“二位請慢慢欣賞”，便蝴蝶似的飛到少東家身邊去拍馬屁了。

少東家……陸堯之哭笑不得，每次他領了父親之名前來巡視各商鋪營業情況時，總有那么一大群掌柜的蜂擁而至，將他和利戎圍了個水泄不通。他正要開口驅散眾位老板，眼尖地發現了“為郎容”里有兩道熟悉的身影。是薛小姐和小游姑娘！是否武姬也在其中？

陸堯之喜出望外，攜著利戎撥開人群沖了出去。

“薛小姐！小游姑娘！”

聞聲，正絞盡腦汁比較著“桃花容”和“杏花嬌”哪個能讓她看起來更美艷的小游抬起頭，喜道：“是利戎和陸堯之。”

薛卿也看到他二人了，心里也有些歡喜，卻不似小游表現得那般明顯，“陸公子，利公子。”

“薛小姐。”利戎頷首道。

小游眼神示意小二將“桃花容”和“杏花嬌”，還有方才選好的所有胭脂水粉全部打包起來后，沖著將虛禮的三人笑道：“咱們歷經風雨，也算是生死之交了，還一口一個公子小姐的，豈不生分？”

陸堯之點點頭，表示贊同……不著痕跡地四下逡巡，怎地不見武姬蹤跡？她三人向來是形影不離的。

“別看了！”小游忍不住“噗嗤”笑出聲，道：“花公子有事要單獨和武姬談，所以她沒有隨我們一道出門。”

“原來如此。”陸堯之恍然大悟，而又好奇問道：“敢問小游姑……小游可知花神探找武姬所謂何事？”

若是以往，陸堯之絕不會多嘴過問這種私事，可如今回了芝蘭城，反而不能日日相望，武姬又不知怎地和他越發生分，若再不主動打聽打聽她的私事，恐怕二人只會將行將遠了。

聞言，小游眼咕嚕溜轉，壞主意在心中一閃而過，小游故作無奈道：“陸堯之，這事我可不能告訴你，畢竟花公子找武姬商議的可是她的終身大事。話說未出閣女兒家的終身大事，都是極其私密的隱私，我可不敢大庭廣眾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