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藍子，

一種藍色的小花。

犬戎大費周章攻破梨兒關，殘害上百條人命，就是為了找到這種名不見經傳的植物。

至于它有什么作用，小頭領也言語不詳，無論杜平川在他身上怎么折復關節骨骼，他也說不出更詳細的內容。

而小頭領是如何知道郭伯外出巡山，從而趁機攻下梨兒關，乃是他從上司閱倫支獲知的情報。

換言之，這個白毛閱倫支，不知通過什么手段，竟然洞悉梨兒關內的一切活動。

誒——

審問一宿，相關情報收獲甚少，杜平川暗忖，我的離析之技倒是練習得不錯。

說到底，這小頭領的級別實在太低，所以很多事情他也只是有所耳聞，而不知詳情。

杜平川收回思緒，然后用鏟子拍上最后一捧黃土，跟著郭伯向面前的墳堆拱手而揖，良久之后，他忽然開口道：

“我們都不知道小頭領叫啥名字，如此簡單的放了他，實在可惜。”

“昨晚你那么折磨他，就算化成灰，他也絕對能認出你。”

郭伯一大早就帶著杜平川收拾梨兒關，而這眼前白石灘的這處墳堆，則是上百名漢家子弟的安眠之處。

而釋放小頭領的原因，郭伯也只有一句很簡單的解釋：

犬戎勢大，安蓬尚憂。

細言之，犬戎近些年不斷發展壯大，已經嚴重威脅到了鹿吳山下的安蓬城。所以為減輕部分壓力，郭伯才放走小頭領，主動吸引犬戎的仇恨。

不過話又說回來，

郭伯也真能忍。

若是我的手足部下被如此殘害，死前還被酷刑反復審問，那我絕對會將小頭領大卸八塊！

哪里還會留什么活口，甚至還讓他回去給犬戎大本營通風報信！

可能……

這就是小民與上位者的不同？

杜平川屢次想找借口說服自己，但越是這樣，他心頭那股惡氣就愈發膨脹，頂著胸口極為難受。

由此他踩著郭伯的影子，跟著走到了大梨樹旁的一座小廟，這里供奉著梨兒關的城隍神祇——岳生。

“大人，你昨天說那只黃鼠狼，都快胖成球了，他當真是梨兒關的山神爺？”

“如今梨兒關只剩你我，也不怕有人說閑話了。”郭伯點了點頭，踏進城隍廟的門檻之后，就將一碟雪梨、四五斤熟狼肉，還有大半碗雪菇湯熟練地放在供案上：

“這岳生來路不正，但我們進山無論是尋找良種作物，還是狩獵，都需要它提供向導。”

聽到這里，

杜平川恍然大悟。

鹿吳山很大，所以海拔差異也不小，就此細分下來的植被生態圈便各有不同。以梨兒關周遭的草木為例，就多是落葉闊葉林。

換成人話說得再淺白一點，即樹木到深秋之際便會掉葉子，所謂四季分明。

而在這種環境中，黃鼠狼的生存能力極為強悍。再加上它天資過人，早早地積有天地之識，所以它對附近草木分布、水文資料比較熟悉，也難怪郭伯會奉它為梨兒關的山神爺。

不過剛才從郭伯的語氣而言，拜一只黃鼠狼為山神爺的事，他肯定還沒有透露過梨兒關的任何人。

看來，他早就知道黃鼠狼天性狡詐，與梨兒關只是相互利用的關系，并不像漢家中原城隍廟里的土地公公，那般樸實可親。

思及于此，

杜平川不禁又想起雪原之上那團胖球，始終無法將山神爺的形象與之重合……

“這岳生，游離無所蹤。但他一定會在月華最濃厚時化成人形，并來訪梨兒關。這一是享用供品，二是給我們提供情報。”

“每月十五？”

杜平川聽后稍一細想，那恰巧就在今天晚上，難怪郭伯昨夜剩下不少吃食，原來才是為了給岳生準備供品。

不過眼下朝云未歇，日影正長，距離黃昏還有著五六個時辰，那打掃整理梨兒關才是當務之急。

望闕哨樓塌了，欄桿上涂著鐵銹一般的血跡，聞起來很不是滋味。

而旁邊曬藥與晾皮子的糧壩，也因柴垛失火，被燒成一片白地，青石板眼見著東翹西凹的是不能用了。

倒是那棵大梨樹并無大礙。

除了有些枝條被熏得發蔫，其它的都還好，碩大的雪梨壓得枝條抬不起頭，一串串的恰似珍珠項手鏈。

忙活了大半天，杜平川終于大致搞清梨兒關的現狀，而身為主簿的郭伯自然要登記造冊。

只見郭伯手一翻，變戲法般地就掏出半捆竹簡，其冊首則清晰地標著四個濃墨大字：

【梨兒關志】

這冊竹簡由三十幾根黃竹篾組成，寬約五寸，長兩尺，攤在郭伯手里就像一條洗臉的毛巾，不大不小正合適。

【元狩五十八年冬犬戎破關殺百二十一人掠粟奪鐵……】

郭伯行文很快，半柱香的時間都還沒到，他就把梨兒關遭遇犬戎受襲一事記錄在冊，其文洋洋灑灑，大約有兩三百字。

然而，杜平川卻沒在意郭伯的文采，他反倒是發現竹簡很不對勁。

這竹簡，

竟然一直都寫不滿！

而這時郭伯恰好停筆收尾，他見杜平川一臉好奇，順手就將竹簡遞了過去：“試試，梨兒關事無巨細，盡在于此。”

杜平川聞言大喜，終于能一睹梨兒關詳情的他，連忙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恭敬地將《梨兒關志》接了過來。

翻開竹簡一看，杜平川卻找不到郭伯剛才所寫的內容，卻瞧見一團很是凌亂的線條。

而等他掃眼瞟到中間三角形的山字，他才猛然發現，這原來就是梨兒關附近的地形圖，只因沒有比例尺與圖標，所以他第一眼才沒認出來。

盡管圖例很簡陋，

但下面的文字倒是很詳細。

何處多金，何處多鬼祟，何處多草木，那是記錄得一清二楚。

鹿吳山何其廣大，郭伯開辟梨兒關兩三年以來，能收錄如此龐大的地理信息，他當真不辭辛苦地走訪了很多山水。而那個岳生，估計也借此在梨兒關攫取了不少好處。

思及于此，杜平川不禁好奇岳生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讓身為內境高手的郭伯，甘愿拜他為梨兒關的山神爺。

“翻不到下一頁？”

而郭伯見杜平川沉默不語，以為他魂力淺薄，尚無法與《梨兒關志》神識相通，便信手輕點竹簡。

只見剛才還是充滿粗線條的地圖，突然就幻化成一團煙霧，如鏡花水月般，眨眼之間便重新組成了一段段排列有序的文字。

但就在此時，

杜平川還沒來得及做出驚訝的表情，他就感覺竹簡上的文字，突然變成無數利箭，正鋪天蓋地的向自己心口扎來！

猝不及防之下，疼痛難忍。

他捂著昨天被小頭領重擊的傷口，雙膝一軟，登時跪倒在地，最后就昏過去了。

而他閉眼之前，除了聽到郭伯一聲嘆息，他似乎還在雪地上看到兩行字：

【天機：夜半虛席】

【合卋：內功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