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就這樣過去了，十一月的鐘聲敲響，標志著學生們又多熬了一個月。期中考試有條不紊地進行，這一次，周文杰沒有太大的壓力，他的整體水平已經提升了很多很多。期中考試結束后的那天晚上是最快樂的晚上，因為很多老師都忘記了布置作業(yè)，學生們有很多的時間。

傍晚，將近六點鐘，太陽落山了，只在最遠處的云端留下一點點可有可無的夕陽。取而代之的是月亮，它似一艘小小的船，在天空中飄蕩。周圍同樣有云，云在月亮的映射下變成了淡黃色，很明亮的淡黃色，因為今天的月亮確實很亮。

周文杰將雙手插在口袋里，向著廁所走。這一次，只有他一個人，余越已經離開了，因為他的媽媽來了。五樓沒有廁所，所以他需要去到四樓。就在他走到樓梯上的時候，突然看見四樓樓道口出現了兩個人，他們的臉對著月光，安詳地站著。

周文杰停下了腳步，他認出來了，那個男生是李明楷，女生是譚蓉。

譚蓉確實在看月亮。這月亮永遠不是單調的景，它需要和周圍的一切融合在一起才能表達出最極致的美感，就像現在，周圍有云、云邊有樹，樹旁是教學樓、樓上站著三兩個學生，這一切都剛剛好。

“6班被抓到的早戀的人就是你吧？”李明楷站在譚蓉的側后方。他同樣可以看到月亮，只不過，他的構圖中比譚蓉多一位女生。

譚蓉點了點頭，沒有過多的表示。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口中的刺激究竟是指什么，現在我想明白了，其實就是躲避老師的過程吧，有些戀愛不是一定要談的，只是因為叛逆，僅此而已。”李明楷說到這里，走到了譚蓉身邊。

他繼續(xù)說：“終究還是太累了啊，學習壓力越重，早戀的人越多，這就是事實。我們無非是在追求自己沒辦法得到的東西罷了。仔細想想，還是有幼稚的成分的。”

譚蓉依然看著遠處的天，她的眼睛在月亮的照射下也有了光澤。她緩緩地說：“就算我們追求的不是愛，是刺激，也無法改變什么。所有早戀的人無非一個原因——不愿意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成績上。我不知道錯的是誰，其實，關于這件事，至少在我看，沒有誰對誰錯?！?

周文杰回到了教室，他沒有聽完他們倆的對話，也沒有再去廁所了。他背起書包，走到了教室外面，看了一眼如洗的天空，微笑了一下，向著樓下走。

“周文杰！”突然有人叫住了他，一回頭，看見了站教室門口的鐘頂豪，“我有事和你說?！?

他們倆站到了走廊上，同樣看起了月亮。現在月亮被包裹在了云層后面，那云層變得格外耀眼了，仿佛一片金色的浪。

鐘頂豪說：“我可以相信你嗎？”

周文杰沒有說話，他知道鐘頂豪一定是相信他的，不然不可能選擇跟他談心。

鐘頂豪問：“你覺得，中學生應該談戀愛嗎？”

周文杰驚訝地看著他，周文杰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問出這句話。這幾天，周文杰好像每天都在接觸關于愛情的問題，從征文比賽一直到現在。他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應該是不提倡的吧。”

鐘頂豪面無表情，他用最平淡的聲音說出了一件最平淡的事情：“就在剛才，苗可欣向我表白了……”

周文杰也面無表情。

月亮又出來了，今天的云真是瞬息萬變。遠處的夕陽早已消失了，這個世界籠罩在月光之中，那樣柔和、那么凄美。遠處的樹上都是金黃色的光，旁邊馬路上的燈光也是淡黃色的，一切都被黃色包圍了。黃色象征歡快、象征愉悅、象征正能量、象征溫暖、象征輝煌，可現在為什么正好相反呢？可是，秦淮河前面明明也是這樣的燈光，為什么當時感受到的都是美好呢？

其實，這一切他早就應該預料到了，不是嗎？

今年旅行報名的時候，苗可欣對鐘頂豪說“你去，那我也去”，好像多不經意……

周文杰邀請苗可欣觀看鋼琴比賽的時候，她拒絕了，因為她已經喜歡上了鐘頂豪……

物理考試之后，苗可欣沒有選擇相信周文杰，因為那個時候，在她的心里，他只是同桌……

“我拒絕她了，我覺得，學生當以讀書為重?！辩婍敽勒f。

周文杰點著頭，準備離開，他不想再呆在這里了，他需要一個人靜靜。

“對了，你有喜歡的人嗎？”鐘頂豪問了最后一句話。

周文杰一邊下樓一邊回答：“沒有?！敝皇窃浻羞^。

周文杰一直走，可他發(fā)現自己根本靜不下來，曾經的所有美好都變成了子彈，朝著空曠的心沖過去，再厲害的特工也沒辦法逃。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喜歡上苗可欣的時候，語文書上那個人兒，怎么看都像她……

他想起，摩天輪下面，她蹦蹦跳跳地說了一句“因為我也恐高”，可是，她明明連蹦極都無所畏懼……

他想起了他們的合照，那是他們站得最近的一次……

他想起，他們一起被罰站到教室后面的時候，一句“對不起”便化解了危機……

他想起了她的馬尾辮、想起了她的笑臉、想起了她的言語、想起了蹲在秦淮河邊的安寧……

他想起……他想起……他越想起，越沒辦法面對現實。就像曾銘偉說的，他是一位理想主義者，在面對完現實的黑暗之后，總是很難再浪漫下去。就像李白，作為詩仙的他，在安史之亂之后竟沒有再寫出過好的詩篇。

他來到了樓下，頭頂上的天不會變、那月亮也不會變，會變的是人、是人的那一顆心。

第二天一早，周文杰將抽屜里的所有東西都搬到了桌子上，他后排的兩位同學也不得不跟著一起收拾書包。

老曹走了過來，問：“你確定要換位置嗎？以后可沒有機會讓你再換回來了?！?

周文杰點了點頭，他早就已經想明白了。

老曹搖了搖頭：“有前面的位置不坐，偏要跑后面去，現在的學生真奇怪?！?

鐘頂豪回過頭，問：“為什么換位置啊？嫌棄我？”

周文杰搖了搖頭，打趣地說：“坐這里不敢挺直腰來，害怕?lián)醯胶竺娴耐瑢W，我可不想駝背，于是就換咯?！?

他背上了書包。

苗可欣站了起來，這是她最后一次為他讓位了。

他們倆相視一笑。

“這兩年，很高興和你成為同桌。”周文杰說。

“我也是，希望以后各自安好?！泵缈尚勒f。

周文杰來到了最后一排，坐下，轉過頭，那是林夢。

林夢微笑了一下：“好久不見，我的老同桌?！?

“這么多年了，依然會時常想起你，你依然是我心中最美麗的女生，沒有之一。隨著時間，慢慢發(fā)現，也許，我喜歡的不是你，而是那段癡情的光陰。我們之間的那些故事，終將成為最純潔的記憶，關于中學時代最美好的記憶。所有的失去，終究會變得透明、變成夜晚的夢境?？赡馨?，我不能忘記的不是你啊，而是那個時候的自己，那如流星一般燦爛的曾經。”——周文杰《時間啟示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