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早晨，周文杰走在去教室的樓梯上，他聽著一層又一層教室里傳出的朗朗的讀書聲、看著有人因為害怕遲到而急匆匆地跑、看見少有的班級門口少有的打鬧。他走得很慢，不是因為不害怕遲到，只是因為昨天晚上出來的物理成績。

他本來是不害怕曹澤藝的，他清楚曹澤藝不可能將這事告訴老師。他更不怕其他那些正直的學生，舉報是大事，周文杰和鐘頂豪在班級上都有不錯的人緣，不可能被誰報復。

其實，周文杰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和曹澤藝成為敵人，完全沒有理由啊！難道是曹澤藝覺得我威脅到了他班級霸主的地位嗎？不至于吧，我好像真的沒有那么優(yōu)秀。

可是，在昨天晚上成績出來之后，他害怕了，因為這個成績太過碰巧，太讓人意外。97分，他是全校唯一一個超過了95分的人，而超過90分的也只有不到十個人，碾壓性的年級第一。這張試卷的難度，比周文杰想象的還要可怕，因為全班的平均分沒有超過80.

本來是應該高興，他再一次用成績證明了自己有資格成為物理方面的頂尖學霸。可是，心中總有一個小小的羈絆，像卡在喉嚨里的魚刺，吐不出、咽不下。周文杰知道，要是曹澤藝比自己還要高，一定不會再計較什么，可是，結果擺在這里，曹澤藝不可能比周文杰還要高，那么，那張小小的紙條便會被無限放大，放大到將97分的成績全部蓋過，這個年級第一將會一文不值。

周文杰走進教室，他知道，這是一定要面對的，就像那本詩集，寫的再怎么不好，終會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他走進教室，周圍的人都在交作業(yè)，只有鐘頂豪還坐在座位上。周文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很低的聲音問：“多少分？”

鐘頂豪回過頭，同樣用很低的聲音回答：“94.”

周文杰苦笑了一下，說：“我97.”

鐘頂豪搖了搖頭，嘆息道：“要是當時沒有傳那張紙條多好啊，都是我的錯。”

周文杰沒有說話，現在沒有說話的必要。這就是事實，他們倆一個年級第一、一個年級第二，卻因為那張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的紙條，或將毀于一旦。他們倆臉上都是嚴肅的神情，得了這么高的分數卻笑不出來，還不如低一些。這一次，低分的人可以找到完美的理由，都是試卷惹的禍；可他們倆沒有任何退路，只能硬著頭皮前行。

曹澤藝還是來了，他走到周文杰桌子前，大聲問：“我看看你作弊能得多少分？”

周文杰拿起作業(yè)，準備將它們交到組長那里去。他并不想理會曹澤藝，只是說：“你管我多少分。”

曹澤藝又跑到了鐘頂豪面前，得到的是幾乎相同的回答。

周文杰有點欣慰，因為這一次，他多了一個戰(zhàn)友，這個戰(zhàn)友可以幫到他太多了。

第二節(jié)課就是物理課，趙老師走了進來，他的臉上喜氣洋洋，這是周文杰不希望看到的。他不希望老師想起任何關于成績的事情，他不希望自己的成績被公之于眾，哪怕是一個相當光彩的成績。可是，趙老師還是說了：“這一次物理試卷很難，不過，和隔壁11班比起來，我們依然考出了十分不錯的成績，我們的平均分比他們高出了整整五分！”

這真是一個可喜可賀的成績，可周文杰卻高興不起來，他只希望趙老師不要再說下去。

又一次事與愿違。趙老師還是說出了那句話，在他眼中，這是對好學生的尊重，無可厚非：“特別要表揚周文杰同學，他考出了97分的好成績，大家恭喜他！”

教室里想起了掌聲，這響亮的掌聲中，隨處可見敵意與不滿。周文杰面無表情，他看見前面的曹澤藝回過了頭，歪著嘴巴笑；他看見那些正直而又沒有考好的同學們正怒目圓睜，好像下一秒就要說出那完全不存在的真相；他看見那些不太關心這件事的同學，沒有了本應該投來的崇拜的目光；他看見自己的同桌臉上同樣是冷淡的表情，好像那個被老師夸的同學坐在千里之外。

那一刻，他竟不敢看趙老師的臉，好像自己真的抄了答案一樣，好像這個年級第一確實是假的一樣。他突然有點想哭，他很少得全班第一的，可好不容易得一次，為什么會是這樣的感覺呢？這不是他想要的啊。

曹澤藝是怎么也不肯放過周文杰他們的。他到處去演講，去“還原”周文杰作案的所有細節(jié)，添油加醋了不知道多少。周文杰和鐘頂豪也反駁過，重復了無數遍真相，卻終究無濟于事，因為曹澤藝也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那些正直的人好像更喜歡他口中的版本，于是，當他們看見周文杰或者鐘頂豪的時候，眼神中全是“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周文杰和朋友們解釋過，其實，朋友們不需要他的解釋，真相在他們眼中不重要，別忘了，化學考試，他們是真正的抄了答案的人。他們依然把周文杰當作年級第一看待，他們相信周文杰有這個實力，他們知道周文杰一直是物理學霸。可周文杰依然郁悶，他想要的好像不止這些。

周文杰也和鐘頂豪苦惱地并排站在教室門口。這個班級里，好像真的只有江清月可以治曹澤藝，其他人就算用相同的方法也無濟于事，也許是因為能冷靜到如江清月這般地步的人實在少見吧，反正周文杰不能。

鐘頂豪氣憤地說：“都在裝好人，我們班哪里有那么多真正正直的人啊！不就是自己考得不好眼紅嗎？要是他們個個都100分，誰在意別人有沒有作弊啊！”周文杰贊成他的話，因為他想到了一周前的化學考試。最后，他們倆一致認為，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不去爭辯，讓時間代替他們解決這件棘手的事情。

可時間的效率太低了。趙老師宣布成績的兩天之后的大課間，拖堂了一刻鐘，還剩下一刻鐘。周文杰靠在椅子上，余光瞄到了身邊的苗可欣。他還是問出了那耿耿于懷了很久的問題：“你相信我嗎？”

苗可欣看都沒看他一眼，低著頭說：“那張紙條就擺在那里，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那一刻，周文杰突然覺得自己的眼前漆黑一片，那些美好的東西都被撕裂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沒有辦法走出去的迷宮，他想要逃，卻每一次都回到了相同的地方。他的世界，如同山崩地裂，一切都變得不再真實了。他有點沒有想到，這個一起去過秦淮河的女孩、這個一起度過了一年半的同桌、這個自己的夢中情人，居然在這么重要的時候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殺人誅心。

與此同時，曹澤藝坐在前排的桌子上，如講故事一般對著前面一大片的聽眾說：“連我這個物理課代表都只考了85分，他卻可以考到97分，你們用屁股想也知道沒有可能啊！”

周文杰握緊了拳頭，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可鐘頂豪居然比他先反駁：“你算什么東西啊，你這么牛逼怎么不考第一啊？”

曹澤藝是笑著反駁的：“要是你們不作弊，我就是第一啊！你們的成績啊，就是一紙空文！”

周文杰又一次露出了可怕的笑容，果然，曹澤藝為自己的失敗找到了理由，同時否定掉了周文杰的所有努力。他站了起來，前面的鐘頂豪也站了起來，他們向著曹澤藝的方向沖過去。這兩位足球隊的主力，幾乎是全班最有血性的男生。

曹澤藝這才感受到了害怕，他急忙從桌子上跳了下來。那些夾在中間的學生們同樣露出了驚悚的表情。可是，周文杰和鐘頂豪卻在講臺上停了下來，最后僅存的一點理智告訴他們，不應該這樣。

可是，一個正直的人突然說話了：“承認一下會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