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動機是什么

吳慎笑道：“你是不是還想否認，王敖也是你的入幕之賓吧？”

消息的來源，同樣是王敖的妻子。每個丈夫都以為妻子是傻瓜，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們在外面沾花惹草，往往卻都逃不過身邊女人的直覺。現代妻子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古代大婦的賢惠大度，是丈夫這種生物還能幸存下來的唯一原因。

薛夫人木然無語，吳慎忍不住看了眼張勝朋，心里默默同情兩秒鐘。

此后吳慎繼續道：“我還有個大膽的猜測，薛夫人你其實根本就沒有嫁過人，也不是什么寡婦。如果你真的當過妻子，也就不會這么有自信將有家有口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男人大抵都是傻瓜，但他們的妻子，其實都聰明的很。也許男人會上女人的當，但他們的妻子卻都能看穿這些粗淺的把戲。

薛夫人終于說不出話來。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小看了吳慎，這個人如同惡魔一般，一字一句都戳在她都心坎上，他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王敖沒有為她殺人，并不是不想，只是薛夫人不需要而已。”吳慎仍在推理：“他的職責是用來當一道保險。”

他掰著手指頭計算：“第一道保險是趙翟自己，薛夫人逼他寫下遺書，想讓事件從他這里為止。然而趙翟已經覺醒，不打算再唯命是從，所以留下了遺言，這一步就被邁過去了。”

“吾非自盡”四個字是這個案件的起始，也是趙翟發出的吶喊。

“但薛夫人豈是尋常之輩，她早就準備好了第二道保險，故意讓王敖在白天去見趙翟。如果趙翟自盡定論，這事情就過去了。如果王敖被查出來，便命他自盡。”吳慎嘆氣：“王敖終究是個被愛情沖昏了頭的年輕人，何況膽子又小，被薛夫人控制之后，做出什么事來都不奇怪。”

一旦王敖被查出關聯，第二道保險就生效，可以認為是王敖殺死了趙翟，再畏罪自盡，這個案子又可以在這里終結。

“然而這案子里面還有一個吳慎，吳慎不可罷休，還要查下去。于是薛夫人的第三道保險又生效了。”吳慎瞟了一眼薛夫人，用驚人冷靜的口氣娓娓道來：“王敖真是被你利用到了極致，那天晚上，我想你是約他在張家見面，然而他在張家未曾見你，一定失望得很。”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讓一個年輕人頭頂露水站一宿的，怎么會是什么正經事？一定是個美麗的女人。薛夫人足夠美麗，宛若罌粟。

王敖中了這個女人的毒，所以他死了。

“薛夫人的才智當真是三步一計，處處留有后招，同時偽造了張家的運輸單據，幾乎置張勝朋于死地。可惜算計越多，難免破綻就越多，就因為你做了這些，我才會懷疑你。”

只有信任的人，才能陷害你，所以被陷害的時候，第一時間最有嫌疑的，一定是最受信任的人。張勝朋不愿意懷疑薛夫人，但確確實實，只有薛夫人能夠這么毫無破綻，不帶絲毫煙火氣的推張家下水。

所以吳慎也就順理成章會懷疑到她，如果沒有人一直盯著這些破綻，在任何一處保險都能終結這個案子。

然而氣運似乎不在薛夫人這一方，從趙翟開始，到孟慶巖，再到抽絲剝繭的吳慎，終于將這些一團和迷霧全部剝開，探尋到了真相的表面。

薛夫人閉上眼睛，良久才冷冷道：“你說了這么多，都是空中樓閣，說到底，我還是沒有任何道理殺趙翟。你這些說的全是廢話！”

吳慎大笑：“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剛才就說過了，趙翟的提升莫名其妙，你與他的接觸，又未免太詭異。孟茂才提醒了我，你們倆之所以如此行徑，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們兩個都是……”

薛夫人悶哼一聲，忽然不顧一切地掉頭就跑！她不打算再解釋，因為她知道只要再說下去，她身上的秘密必然會暴露！

“攔住她！”吳慎大喝，當即有人堵在門口的必經之路。顯然吳慎早有準備，絕不會讓薛夫人跑掉。

薛夫人咬了咬牙，身子突然折返，向著珠簾后的王太子猛沖。樊飛這一驚非同小可，料想這女賊要鋌而走險對王太子不利，自己怎么就聽了吳慎的話，居然同意王太子出現在帳中面對兇手，這不是平添危險嗎？

不過幸好吳慎早就挺身，抄起燭臺刺出，攔在薛夫人面前。薛夫人身手敏捷，尋常壯漢可能還奈何她不得，但也比不過劍術高明的吳慎，胸口被燭臺刺中，綻出點點梅花血印。

她自知無幸，凄然一笑，牙關一咬，突然向后倒去。

“哎呀！”吳慎大叫，“小心她尋死！”

這種死士未免被人活捉，總有自殺的辦法，樊飛早沖到薛夫人面前，捏開她的嘴巴，就見口中一片漆黑，顯然是咬碎了毒丸。他伸手一探鼻息脈門，苦笑道：“她已經死了。”

死去的女人依舊美麗，但那已經是一具毫無生機的尸體。張勝朋哀呼一聲，箕坐于地，神情呆滯。

眾人的目光轉向吳慎，剛才他的話還未說完，最后的疑團猶未解開。

吳慎看著薛夫人的尸體，心中不太舒服，只能勉強道：“薛夫人既死，許多事死無對證，我也只能靠著推理和猜測來補全。今日本想借著王太子之威，拿下薛夫人，問出幕后指使，看來也沒辦法了。”

對付死士，一不小心就會失敗，即使吳慎已經小心又小心，謹慎又謹慎，還是攔不住她要去死。

“趙翟與薛夫人一樣，應該是敵人用間，派到淮陽國的內奸細作。只是到底是何人派出，現在線索已經斷了，無法確認。”吳慎嘆息：“正因為他是間諜，所以他不交朋友不混官場也能借著外力升官；所以他即使貪來了錢也不用之于揮霍，只保持著這樣的生活，因為他有其他的追求。

薛夫人是他唯一的聯系人，可能是他的上級。這也是他生活的唯一破綻，一個平日里生活極為乏味的老實人卻占了嬌艷豪富的寡婦，這怎么也說不通。”

只要有了這么一個思路，去配合驗證就變得很簡單。現在雖然薛夫人自盡，死人無法開口說話，但她自盡的方式，等于是證明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身手出其不意的話，也足以殺死趙翟。她當晚去過軍營，并沒有被人目擊離開，這些都是證據。

至于薛夫人為什么突然要殺合作了這么多年的趙翟，現在無法確認，但吳慎也大致已經推測出來：“趙翟的一雙兒女漸漸大了，他忽然有了歸屬感。所以之前他就對趙娘子說過，想要帶著兒女辭官，過隱居鄉間的生活。當然他要辭的還不僅僅是淮陽國的官，更是敵方的細作。”

趙娘子眼眶濕潤，丈夫終于收了心，但也就因為收了心，才要了他的命。薛夫人當然不能允許趙翟退出，死間沒有退路，想要退出，只有死。

她可能以家人性命威脅，讓趙翟寫遺書來陷害同僚，引起混亂。然后又逼死王敖，魚目混珠，最后更想要牽連張家，渾水摸魚，但她最終的目標是什么，已經無法繼續調查。

“孤已經知道了。”珠簾后的王太子忽然開口，聲音溫潤，就如琉璃風玲搖動的聲音：“你做的很好，這是個很精彩的故事。”

他這句話是對吳慎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