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雪昆侖夜

所謂意亂情迷，在我看來，原來是不分場合與地點的，但是在這冰天雪地里琴瑟和鳴，除了我和楚華，怕是再無他人了。

我伸手去撫楚華的臉，皎潔的月光逆著他的模樣，刺得我睜不開眼，少年微微皺眉，“怎么不看我，是我生得不討喜？”

若是他這張臉還不討喜，那我到當真有些好奇討喜的模樣該生得哪般，“月光好亮……”

楚華長臂一揮，嘩啦嘩啦的從雪地里竟生出一片梅花林。月光從梅花的縫隙里斑駁的落下，花瓣紛飛里，少年突然伸手遮住了我的眼睛，什么溫潤的東西觸碰了我的唇，“梁西，你要記住現在，我把我的心給你。”

他忽而拉著我的手覆在他的胸口，隔著皮肉，我卻是清楚的感受到了什么東西在跳動。我莞爾，“竟是不知，你這般矯情。”

楚華笑，“或許。”

林中落花成雪，少年指腹溫柔，“梁西，喚我的名字。”

“楚華，楚華遙……”

第二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渾身酸痛不已，看見身邊的人卻是驚了一跳，一想起昨夜的事，就覺得臉頰滾燙，我從楚華的懷里掙脫出來，七手八腳的將埋在花瓣下的衣衫穿上，剛剛穿到一半，身后卻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你穿我的衣衫作甚？”

我低頭看了看，頓覺尷尬，這可讓我不知如何是好了，這穿也不是，脫也不是，騎虎難下的滋味委實愁人。偏偏這楚華還在一旁不依不饒，“讓我猜猜，莫不是我的衣衫比你的好看？”

“是啊，誰說不是呢”，我道，“那你就穿我的衣裳好了。”

楚華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也不是不可，只是一會兒回到鳳凰谷，眾人問起來也不知怎么解釋比較妥當。”

我見楚華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甚是惱人，憋著氣將身上的衣裳扯下來扔到了他的臉上，以此身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齊，衣冠楚楚的站在他面前。那廝卻不疾不徐，露出大片雪白肌膚，我看了看天，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般若波羅波羅蜜。

楚華淺笑，“怎的昨夜不見你害羞？”

“哈哈！完全不知道你在講什么！”

我還沒邁開步子，一旁的梅花樹卻張嘴說話了，“小妖倒是記得仔細……”

我驚了一驚，“你……什么時候？”

“仙子莫怕，倒是沒看個什么，只是這位仙君灑雪成林嚇醒了小妖……”

這樹妖雖是言語誠懇，但是……那不就是從開始看到最后的意思么？

“楚華，有刀沒有？”看來只有伐樹滅口這個法子比較妥帖了。

楚華不語，只是搖頭淺笑。那樹妖卻是嚇得厲害，直說，“仙子別怕，小妖粗鄙，萬萬不知怎么將你們花前月下春宵洞房之事說出去！”

這四個字的詞語比我還說的順溜，竟說自己粗鄙，是在諷刺我么？我被它說得又羞又窘，恨不得立刻學那穿山甲打個洞，逮哪鉆哪。

楚華見我這般，大笑著伸手來抱我，我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只聽見他對那樹妖道，“這梅林就贈你做個伴，你也就別說出去，是要羞壞我家娘子了。”

“哈哈哈，好說好說，仙君出手闊綽，小妖什么也沒有看到啊，兩位請好了！”

楚華遂駕云帶我離開了梅林，我低頭看了那梅花樹一眼，心里盤算著什么時候得空了定要將它砍了去才安心。用來做張雕花木床許是不錯的。

待到了鳳凰谷，只見四處都是喜氣洋洋的，人人都忙得很似的，見了我們，無不掩嘴偷笑，“喲，祭司大人今日當真是容光煥發呀！”

我一窘，想將楚華的手甩開，一下兩下，那楚華低下頭來看我，“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努力甩呀娘子！”

我眼前黑了黑，也不再做徒勞的掙扎。

前腳方要踏入大殿，卻有一人沖了出來，差點將我撞到在地，仔細看去，竟然是阿姐。阿姐臉上布滿淚痕，看見我同楚華，往后退了兩步，“西兒，你不是說天君大人脾氣極差，心胸狹窄，你是萬萬看不上的么？”

“咳咳，阿姐你聽我解釋……”

“你只說，你嫁不嫁他？”

阿姐剛問完我這句，四面八方的目光皆向我們投來，我想了想，楚華這廝雖然確實有些冷傲，脾氣也不好，但畢竟我們已有肌膚之親，山盟之諾，斟酌再三，我點了點頭。

“好……好啊！”阿姐推開我往谷外跑去。當時我怎能知曉，不過是一面之感，阿姐對楚華卻是情深似海，非君不嫁，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吶，阿姐，你喜愛的茶葉，我還是會為你留著，等你什么時候想回來了，才會依舊有可以覺得歡喜的東西，即使，所有人都已經不在這里了。

爹爹甩了袖子轉身離去，“成何體統。”

恐是爹爹覺得我同阿姐喜歡上同一個人是拂了他的面子吧，娘親看了我們一眼，上前追爹爹去了。

我這才看到一旁楚華嚴肅的臉，“你怎么了？”

“我脾氣極差？心胸狹窄？你是萬萬看不上我的？”

這個……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何意思？”

“你想想，若是讓阿姐覺得你是個討厭的家伙，那她就不會與我同時喜歡上你，這樣我就可是獨自擁有你了，是也不是？”這般昧著良心說話，也不知晚上睡不睡得著，“哈哈哈，怎么樣，是不是覺得我又狡猾又聰明？”

楚華拍拍我的頭，“我怎么就這么好哄。”

但即使你一無是處，她還是愛上了你不是么？后來的千年牢籠，我卻又無比慶幸她因此得以保全性命，阿姐她啊，應該在什么地方好好的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