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魍魎重生日

若是祈愿的話，你會說怎樣的愿望呢？我啊，只希望我所珍視的人，莫要背叛我就好。

——夢魘。

這夜綠孔雀展翅飛了千里，忽入一片紫花叢中，我蜷在般若的懷里像個出生不久的嬰兒，幾朵紫花被風撩起落在我的臉上，我拈起這花瞧了瞧，卻是有幾分眼熟的。

“白緋，這花叫什么？”

少年頭也不回的道，“只生在幽冥的花，姹紫。”

猶記當初少不更事，心心念念的少年長指微抬，從袖中拿出的一方錦帕，正繡著嬌艷欲滴的紫花，我沉默了半晌。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般若垂眼看我，頸上的佛珠硌得我生疼。

我伸手去撫他的臉，小和尚一驚，羞得滿臉通紅。我淡淡的道，“笑我看不穿。”

般若皺了皺眉，“該忘且忘。”

只有那白緋依舊是戲謔的口氣，“什么都讓你看穿了，那還得了？”

我笑起，“說的也是。”

忽聽水聲潺潺，我舔了一圈干燥的唇，“白緋，我渴了。”

綠孔雀不滿的嘁了一聲，“就你事多。”

話音落，他霎時化作人形立在那靜夜的河邊，一片孔雀毛接著我同般若緩緩落地。白緋轉(zhuǎn)過頭來，“小和尚，你也喝水么？”

般若瞧了瞧我，我點點頭，“放下我吧。”

他聽了這話，才將我放在地上，跑到白緋身邊，彎下腰，掬水而飲。

我坐在姹紫叢中撐頭瞧著他們，那一彎銀月照著河水泛著幽光。也不知我的鼻子靈不靈敏，竟是聞到一股微弱的妖氣。

白緋捧水的手來不及松開，“主子當心！”

耳旁一陣妖氣極速略過，到不是沖我來的，那黑影竟是直直奔向河邊一臉茫然的般若，不過眨眼的功夫已將那清瘦的小和尚扛在肩頭，越河而逃。

白緋愣了半晌，“不是來抓你的么？”

我攤了攤手，“說起來，般若是人來著……”

白緋一拍腦門，“莫非是取他生肝？……你且在這里等著，我去尋他！”

待那少年逐河而去，我這才想起我還未喝水之事，便想起身挪到河邊去，誰知還沒站起來，就聽一陣悅耳鈴鐺聲響起，我尋聲望去，竟是見那叢林暗處緩緩行來一只巨大的白虎，這若是一口咬來，我恐是連骨頭渣都剩不了。

待它走進了些，我才見那白虎前面有兩個小妖童，一人拿著鈴鐺，一人提著燈籠。而那白虎上端端坐著一個黑衣男子，薄唇緊抿，生得竟有幾分像白緋。

我使勁聞了聞，竟絲毫妖氣都沒有，這卻是個什么妖怪？

待那兩個走在前面的小妖童路過我身邊，我方才發(fā)現(xiàn)她們的身子是半透明的，那坐在白虎上的男子目不斜視，有幾分王者的傲氣，我坐在地上仰視著他，忽見他懷中垂下一縷烏絲，細看去，才知他懷中睡著一名絕色女子。

白虎涉河而去，還沒走幾步，一行人便消失在了河面上。那鈴鐺的聲音久久回響，我總覺得，這聲音在哪里聽過。

我從花叢中站起身，慢慢走到河邊，正打算學那孔雀捧水，竟見河中倒影不是我的模樣，我精神一震，這地方未免太詭異了些，久留不得，還是快些離去的好。

剛喝了幾口水，卻不知白緋何時站在了我身邊，黑著一張妖孽的臉，卻不見般若。

“我家的小和尚呢？”

白緋無奈的指了指河對岸的樹林，我聽那樹林里竟是傳來了歡快的樂聲，不禁道，“吃生肝這么大陣仗？”

白緋皺眉將我抱起來，“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這樹林中聚集的上百只妖怪，方才那黑影細看來原是一直鹿妖，生著長眉長眼，坐在那上位上笑得一張臉都要皺成菊花了。

他身邊那個一臉小媳婦模樣的家伙，不是般若又是哪個。繞是他頭上那一圈花團錦簇看得我不是滋味，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花和尚”？這打扮，我真是恭維不得。

“他們這是？”

那些小妖們忽而齊聲道，“恭祝大王新婚大喜！”

我聽了這話，差點從白緋懷里滾下去，新婚？和誰？

般若委委屈屈的抬起頭來，剛好對上我的目光，我同情的瞧了他一眼，不想這廝剛剛脫離佛門就遇上這等喜事，我還真拿不出什么祝賀一番，略微窘迫。

那鹿妖牽起般若的手，“今夜咱們就洞房花燭！”

嘖嘖，這么大庭廣眾如此露骨的話也說得出來，到讓我這張老臉羞得厲害，我不忍再看，對白緋道，“走吧走吧，咱們別耽誤了人家的洞房之喜。”

白緋調(diào)笑起來，“趁這大好時光，我們也莫辜負了良辰，去尋一處隱秘地界快活如何？”

我瞇眼笑了笑，“你已經(jīng)做好要交出你內(nèi)丹的覺悟了？”

少年面色突變，不禁看了看天，“哈哈，兩情若在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們還是以禮相待的好。嗯嗯，以禮相待！”

“梁西！白緋！救命啊！”

聽了這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我和白緋卻是邁不開步子了。

我見那鹿妖正提起般若的小細脖子，竟是一副饑餓難耐的模樣，俗話說口水留下三千尺大概也不外如是，“這是在做什么？”

“您不知道么，新婚之夜吃生肝啊……”

我狠狠瞪了白緋一眼，“你不早說！”

眼看也沒有什么可以做利器的東西，我便解了手上的白布條凌空扔去，不想力度大了些，毀了小片樹林，小妖們嘰嘰喳喳的鬧起來，那鹿妖冷聲問道，“什么人？”

我想著這怎么也是我沉寂了千年后的第一次的登場，還是整得有氣氛些比較好。

“昏鴉已盡，百妖稱臣，今日得見吾顏，你們，都要感謝命運。”

我戾氣盡顯，驚動了林中千鳥，原本的安詳之夜已經(jīng)一片慌亂，那鹿妖驚恐的尋找著我。只是我瞧他忘記放開我家的小和尚，般若是要被他掐死的模樣，不禁怒從中來。

“何方……”

他話還未完，我那如水蛇般的白布條已經(jīng)切下他的頭顱，那腦袋在地上滾了幾圈，變回了本身。

眾妖嚇得雙腿發(fā)軟，一片驚呼哀嚎。我自白緋懷中下來，轉(zhuǎn)眼已經(jīng)來到鹿妖的尸體旁，我撿起那鹿角盛開的頭瞧了瞧，“這般好看，做個面具戴戴好了。”

般若站在一旁膽怯的將我看著，我伸手去拭他滿臉的鮮血，“般若莫怕，有我護著你。”

那林中的妖怪們害怕的問道，“你……你是什么人？……”

我轉(zhuǎn)頭看了他們一眼，“我？吾乃魍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