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東院事了(三)
- 仙宦
- 妖爵
- 5138字
- 2020-01-17 14:57:21
在小太監的帶領下,李天王躡手躡腳的進了晉華殿,三拜九叩高呼公主千歲。
“李卿家平身,你雖落草為寇,但終究是忠良之后,于本宮這用不著如此拘謹,且坐吧。”
公主賜坐,有小太監送上四腳圓凳,李天王謝過公主才敢坐下。
玲瓏公主微微抬手示意,李子傳喚小太監取來一物,交到公主手上。把玩著手上之物,玲瓏公主說道:“這次可以剿滅神機軍,李卿家當屬第一功,本宮都在心中記著。當年李老將軍官拜驃騎,俸三千石,實在是國之棟梁,只可惜最后客死十萬大山,未進得我朝凌天閣,真是見憾事。幸來這次李卿家立此大功,足可說明老將軍后繼有人,忠良有后。所以李卿家上前聽封!”
打袖跪下,李天王跪拜聽封。
“因你剿反之功,本宮特賜你萬山將軍之號,拜安北將軍之位,接將令。”
朝廷將軍之職,大體是按照四方平、安、征、鎮來授予,平最下,鎮最上。李天王初來便得了安北將軍的位置,也算的上皇恩浩蕩,賞賜頗豐。
躬身謝過皇恩,李天王在得了玲瓏公主退下之語后,束手真準備離開,卻忽然又被玲瓏公主叫住。
“還有件事情本宮需要提醒李卿家,你這天王之名,在江湖草莽之中自然是無事,可現在為官為將了,卻是有些不妥。”
名字的事情,李天王一路過來,心中都在打鼓。他也清楚自己這名字有些犯禁,敢稱大王都已經是大不敬了,何況自己還叫做天王呢!此刻聽到公主千歲念道此事,李天王心思一轉,立即躬身謝道:“末將謝過千歲大恩,請千歲賜名!”
“呵呵,本宮原打算讓李卿家回去想想,自己重新擬和名字,但你現在請本宮賜名,那便由本宮來替你想一個。你們李家相傳的錘法威震軍中,歷來都有盛名,而現在你又是軍中之將,起個文縐的名反倒不好,干脆你便叫李威霸如何?”玲瓏公主給李天王起了個有些粗淺,卻十分合身的名字,擺手讓改了姓名的李威霸退下。
從一案的奏章堆里站起來,玲瓏公主活動一番筋骨,吩咐李子道:“擺駕文書館。回京之后事情太多,到現在還未去拜見師父,真是有些失禮了。”
文書館地處禁城南闈,本是太子靜讀之地,不過當今帝王雖然荒淫無度,夜夜笙歌,卻并無所出,至今無一龍子,所以文書館倒是空了下來,借于三代帝師文圣傅白所居住。
擺駕去了文書館,到了館前李子準備喧號,卻被玲瓏公主攔住,“館中無燈火,師父恐怕已經睡下了,不用去打擾,且回把。”
轉身回去,玲瓏公主覺得有些奇怪,師父傅白年歲已大,甚少睡眠,歷來都是挑燈看書到三更時分才能睡下一會,怎么今日卻已經歇息。不過師父能早些歇息,對其身體也是件好事,玲瓏公主便沒在思索。
李子跟在公主身后,又回頭瞅了一眼,忽的瞧見館中有些許燈火,可又轉瞬即逝,便對公主說道:“主子,太傅大人或還沒睡,小的剛才瞧見了火光。”
傅白身兼著太子太傅,李子自然是稱呼其為太傅大人。
回過身來,玲瓏公主靜等了一會,也瞧見了忽現的燈火,示意李子前去查看。
敲門三響,就見著屋內的火光飄忽而來,吱呀一聲有人開門,玲瓏公主這才看清楚,原來是師父傅白披著棉衣,端著一盞小油燈前來開門。老人家胡須盡白,臉上憔悴之色甚重,一邊開門還一邊說道:“來了,來了,兩個童子剛剛睡下,莫吵醒了他們。”
寒風吹來,火光搖擺,傅白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見是師父親自來開門,玲瓏公主連忙迎了上去,解下裘毛的披肩幫師父圍上,對李子喝道:“還愣著做什么!趕緊進來點燈升火,這冬日里師父您怎么也不備個火盆的,百納、千言二人何在?怎么勞得師父您親自來開門?”
被玲瓏公主扶進館去,傅白笑道:“兩孩子不比我這老頭,瞌睡的很,站在那直犯迷糊,剛剛才被我遣下去休息,現在大概是睡的熟了,所以未聽見敲門聲。反正我也沒睡,來開個門算不得什么事,玲瓏不必動怒。”
現在這個點,一般人還真撐不下來,百納和千言前去睡下,也屬常情。
不過玲瓏公主還是怪罪道:“開門之事先不與他們計較,可是如此的冷天,倆人竟然也不知道給師父您備個火盆,實在該死。”
“備了,備了,只是玲瓏你未瞧見而已。”傅白領著玲瓏公主往里走,就見在館中一角,以棉被圍成一個小間,其中放著桌案書卷,還有火盆。
見到這般擺設,玲瓏公主有些哭笑不得了,埋怨師父道:“師父您做這般工程,徒兒可就有些看不懂了,要是覺得冷了,讓人多備幾個火盆就是,何必把自己困在其中呢。來人,把這些且拆了,若是有個火燭不慎,他人只怕也救之不及。”
棉被圍子中又是油燈,又是火盆的,冬日里還燥,說不好真出了什么事,以傅白這把年級,呼救都來不及。玲瓏公主讓李子拆了圍子,將館內點上膏燭,放置數個火盆,一時間整件文書館燈火通明,暖意洋洋。
請師父坐下,玲瓏公主笑道:“您看這樣多好,亮堂堂的,可不比師父您窩在那強。近年來朝廷雖然不富,可也用不著師父如此節省,即便師父不吃不喝,也省不下多少來,所以日后還是莫要怠慢自己的好。”
“呵,你還教訓起師父來了。這次你遠去湖陽城,朝廷知道此事的大人,無一不是捶胸頓足,就恨開始的時候沒有舍身死諫,竟讓公主千歲只身犯險。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這話,你大約也是忘了。”傅白搖著頭說道。
被師父教訓,玲瓏公主只是一笑,道:“那些大臣們,個個都想著死諫留名,恨不得讓我一天殺一遍才好,每每我要有什么動作,全都是呼天喊地,總不會考慮考慮。這一次事情,萬山匪兵是本,而若無我親去湖陽城策應,事情只怕也只能成了一半。”
在湖陽城的幾日,玲瓏公主所做的事不多,可要不是有她在其中幾次幫忙,佛爺未必就能去了鹽湖,那么秦易將的手段自然也就無了用處,朝廷便不會少了一個先天強敵。
“你在湖陽所做的事情,皆可吩咐他人前去,而你非要親去,其中多少是為了耍玩,我就不再細說。再過幾天,年節一過你有十四歲了,當今圣上不理朝政,整個天下可就在你一人之身,日后可不能再做出這般輕易涉險之事。”文圣傅白是何須的能耐,一下便聽出了玲瓏公主是狡辯之言。
玲瓏公主說道:“接下來的事情可有的忙了,哪還有時間胡鬧。師父你常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次我去湖陽城,還真瞧見了一樣書中看不見的東西。師父你猜是什么?”
嬌聲問道,玲瓏公主此時像極了一個藏起一顆糖,卻問糖在哪的小姑娘。
或許只是在這位從小帶大自己的師父身邊,玲瓏公主才會顯露出符合她實際年齡的神色來,而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千歲。
文圣傅白學富五車,冠絕天下,稍稍一想今日聽聞的消息,便猜到:“下午時候,聽閔大人說起湖陽秦府的事情,道湖內候秦易將不知以何種手段,擊傷了一位先天高手,幾乎要了其性命,你要說的大概就是這事吧。”
“師父真是的,什么事在您面前都一猜就中,也不肯讓我得意一下。事就是這事,哪師父再猜猜,秦易將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竟可以對付的了先天呢?”玲瓏公主接著問道。
對于這個問題,傅白笑著搖頭說道:“玲瓏你也清楚,師父我不會武藝,見血就暈,猜到這里已經是極致了,如何還能知道湖內候有什么本事。”
“那事物說起來,師父肯定是知道,而是還很熟悉,近年來師父一直在古籍中苦苦尋找的就是此物。”
玲瓏公主語義不詳的買著關子,可惜傅白一觸即通,立刻便知道徒兒說的是什么,驚道:“竟然真的是重器?!湖內候是以他人擊傷先天高手,如此說來應該是四重器中的大訓....是了,正是如此,古籍中記載手掌大訓,教化天地,果然是沒錯。”說到這里,傅白眼前一亮,向玲瓏公主說道:“既然大訓的記載是真,那么.....”
正在說話間,文書館外忽然傳來幾人的吵鬧,玲瓏公主頓時眉頭微皺,讓李子出去看看,究竟是何人深夜在此喧嘩。
很快的時間,李子就回來稟報,“吵鬧的是煦翠宮的婢女,說是得了洳妃娘娘的旨意,讓文書館熄燈來了。”
“熄燈?”玲瓏公主暗念一句,頓時想起來師父傅白剛剛的舉動,忽的就站了起來,命道:“帶其過來!”
趁著李子下去帶人,玲瓏公主向師父說道:“棉被成圍的事情,和那洳妃有關吧?師父您怎么不早告訴我!如此有多少時日了?”
“不過是近幾日的事。洳妃她一個嬌貴娘娘,睡覺時見不得光亮,煦翠宮的墻又低矮,文書館只要點燭,便能照到其中,讓她久久不得入睡。反正現在天寒,我躲被子圍里,既不惹了他人清夢,自己也暖和,無關系的。一會那婢女來后,你說了事情,也別再追究。”傅白雖貴為文圣,三代帝師,可是他性子隨和,與人十分的歉然。
師父隨和,但是玲瓏公主卻不行,她躬身向師父行過一禮,告罪道:“今日她敢不敬帝師,他日便能不敬我這個千歲,日后就可不敬帝王!若不懲戒一番,宮內人人學她,個個妃子都如此,豈不大亂!這一事已經不僅僅關乎師父,而是后宮之事,族內之事,徒兒身為宗室執掌不可不管,所以請師父恕罪,莫怪徒兒不依師父之言。”
見玲瓏公主以后宮之事來說,傅白也不好多言,唯有任其處理了。
李子帶著婢女進來,見過公主千歲。就在剛才這位煦翠宮的婢女,已經知道了此時文書館里不僅僅只是太傅幾人而已,還有玲瓏公主寶駕在此,早就收斂起來,一臉的恭敬。
“是洳妃讓你來文書館,讓其熄燈的?”
看著伏跪在地的婢女,玲瓏公主冷聲問道。
婢女張嘴想要說不是,但立即轉念一下,以這位千歲的處事之風,若是自己真如此回答,只怕是很難活過明天。當下就顧不上什么忠心不忠心了,唯有委婉的說出實情,“回稟公主千歲,洳妃娘娘半夜忽醒,見了文書館傳過的燭光,翻來覆去始終不得入睡,萬般無奈之下才讓奴婢過來,請太傅大人早些熄燈歇息。”
冷冷一笑,玲瓏公主從座椅上下來,走到伏地的婢女身前,笑道:“請太傅大人熄燈歇息?很是客氣呀。只是本宮有一事不明,還請你來解釋,既然是請,那自然是客客氣氣,平平靜靜的說咯,為何剛剛館有一陣喧嘩呢?”
望著自己身前的那雙翻花孔雀履,以及想著穿著這雙鞋的玲瓏公主,婢女的汗珠就如三伏天似的滴了下來,強撐著說道:“那是奴婢一時急躁,所以大聲了些,驚擾了公主,罪該萬死。”
哼!
玲瓏公主重重的哼了一聲,喝道:“冥頑不靈,本念著你是下人,不得不聽主子的話行事,只要老實說話,就無你的事情,沒想到你居然再三狡辯!自作孽不可活!來人,將其帶下去,交與量刑司處置。”
量刑司,與已經出宮的老阿以前所在的夜水司一樣,也是個宮中機構,由于太監和宮女們身處宮中,有事不能由刑部、京師衙門或是宗人府來斷,所以特設了量刑司,轉管太監宮女,主事之人便是李子。
宮中不比外面,一切事情不會太過明細,進量刑司的下人們,即便所犯的事情一樣,最后的結果可能也是天差地別,關鍵就看送她們進去的主子是如何打算的了。
“關上四月,再趕出宮去吧。”玲瓏公主淡淡的吩咐李子道,對于這個婢女,她也不愿太過計較。
從文書館里出來,玲瓏公主瞧著不遠處點著燈火的煦翠宮,說道:“擺駕煦翠宮!本宮倒是要瞧瞧這洳妃究竟是誰慣出來的毛病,竟敢如此大膽!”
睡覺不能見亮的毛病,洳妃并不是最近才惹上的,自小就有。她是前吏部尚書陳曦弋的孫女,現在吏部侍郎陳彥的侄女,家境應擔說是不錯,人也生的美麗,極得當今圣上的喜愛。入宮不到兩年,便已經是封了洳妃。
原先洳妃也不是住在煦翠宮的,而是離玲瓏公主頗近。朝中事務皆有玲瓏公主處理,自然是每日忙的深夜,日日都有燭光照到洳妃那里。洳妃她也知道玲瓏公主勢大,所以不敢有何意見,自己命人在房里各個窗戶上都縫上布簾,遮住燭光。
宮中冬日有火盆,夏日有冰壺,將窗戶蒙上,除了心中有些憋屈以外,倒也無什么實質上的問題。
而正是因為心中憋屈,洳妃眼見自己一日/比一日得寵,回到宮中瞧見滿屋的布簾,總有些無力之感。最后便向圣上討了閑置的煦翠宮搬來,離玲瓏公主遠遠的。
可是事有不巧,到了煦翠宮之后,洳妃仍舊不得安生,文書館就在不遠,照樣日日都有燭光過來。
大約也是在玲瓏公主面前憋的太久了,洳妃娘娘變得有些糊涂,當時就想著自己貴為娘娘,比不上玲瓏公主,難道在你這老太傅面前,還得忍氣吞聲嗎?便命了婢女過來,讓傅白早早的熄燈。
文圣傅白歷來謙讓慣了,讓熄燈那便熄吧,也就吹了燭火,早早的睡覺去。可是多年來的習慣哪是說變就能變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最后還是得起來點燭看書,寫些文章,作些典籍批注。
誰曾想燭火點起來還沒一盞茶的時間,煦翠宮的人便又來了,吵鬧著讓傅白滅了火燭,不然就得她們動手。一而再的前來相擾,傅白本要和這些婢女理論,可是他這個一代文圣,在這些女子面前,愣是沒說出一句完整話來,落敗下來。
如此就讓倆童子給拉了個棉被圍子,自己躲在里面看書,攔著燭火,所以玲瓏公主來時才沒見到燭光,以為師父早早歇息了。而后來那轉瞬即逝的燭火,則是由于傅白坐的久了,稍稍活動一下,拉扯出來的棉被縫隙所露出的光亮。
坐在床榻上,洳妃等著文書館熄燈,自己才好休息,可是等了許久,那般還是燈火通明,正在奇怪之時,只聽著外面噔噔噔一陣小跑,宮中的一個婢女前來稟報:“娘娘不好了,原來今日公主千歲去了文書館,蘭姐姐已經被李子公公給帶進去問話了!!”
“又是玲瓏公主!”淑妃聽了一驚,怎么自己到哪都躲不開她了。想想自己此時的地位,淑妃咬牙說道:“你慌什么!隨本宮去乾元宮!”
乾元宮,那是禁城內的主宮,也正是皇上臥榻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