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邊軍郎
- 塞上春秋
- 柳吹楊
- 2664字
- 2020-02-17 12:50:31
一八二年四月的一天,天雄塞
天雄塞處于大青山的白途古道的北端,是上谷郡這一段北境長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天雄塞北門外是一望無際的荒涼大漠,一蕭索身影獨自站立在城樓上的一處不起眼的城垛上,凝神注視著冉冉升起的朝陽。
朝陽穿透過清冷的薄霧照射在屹立于山脈之上的巍峨要塞上。也暖暖地照射在挺立在城墻之上的張斌身上。
張斌微瞇著雙眼仍然緊盯著愈發刺眼的太陽。這一抹朝陽似乎能讓張斌的心靈得到一絲慰藉,讓他灰色的心情在這一刻稍有那么一絲愉悅。
他心中的堅冰似乎被溫暖的陽光所融化,讓他卸下自己心上所有包袱,那微微張開游離的雙眼似乎穿越了時空,回到了十年前的天雄塞的北門……
塞外的早上格外清冷,朝陽下的母親站在北門,對著抱在懷里的張斌笑呵呵地說道:“斌哥兒冷吧。”
不待張斌答話,母親輕輕呵氣溫暖著他的小手,母親呼出的白色暖霧縈繞在兩人之間。這一幕永遠定格在張斌的記憶中,縱然時間永恒流淌,也不曾抹去這一刻的溫情。
隨著天雄塞北門吱呀聲一開了,勒馬嘶鳴聲,男人粗曠的笑聲迎面而來,母親這時候也顧不上給他小手呵氣了,她急忙踮起腳尖,身體微向前傾,兩眼緊盯著北門口,透過那層薄霧望著喧囂的人群。忽然,她笑了,斌哥兒順著母親迷離的眼神,看到了騎著高頭大馬的父親。
父親一身紅盔紅甲,全身都籠罩在紅色里,在金色的朝陽下更加耀眼奪目。
父親也看到了他們娘兒兩,打馬飛奔,馳到娘倆跟前,一勒馬韁,馬兒吃痛與地上母子兩人擦身而過。恰在此時,父親俯腰伸手,順勢將娘倆抱到馬背上來。
在張斌的驚呼聲中,父親硬扎扎的胡須已迎面刮來,刺得張斌吃疼不已。父親那冰冷的鐵盔挨到臉上更是冰冷刺骨。
那時候的張斌還小,不懂得父親的溫情,急忙鉆進母親的懷中躲避著父親那惹人討厭的胡須。
但是父親露得這一手引得周圍的漢子一片唿哨聲。
“張老粗,有妻如此,真叫人羨慕,今兒個可要悠著點”一臉橫肉的屠龍總是不合時宜的打破了這一溫馨的場面。
但這一刻,白霧、朝陽、父親的胡須成為他小時候永恒的記憶,永遠都不曾褪去。
“爹……”張斌呢喃道,一行清淚不知不覺中已悄然流淌下來。
凌亂的馬蹄聲穿過白霧擾亂了他的思緒,張斌用臟兮兮的衣袖抹掉臉上的淚水,俯身望去,只見幾十騎紅甲騎士虎虎生威地奔襲而來,轉眼之間已到城門口。
“開城門”城墻之下一個破鑼嗓子大聲吼道。
張斌站定在城墻上,看著來人大聲回應道:“趙家哥哥稍侯,等我通報杜都伯。”
杜魚泡此人武藝低微、人品欠佳,在天雄塞諸人心中并不服眾。但由于是屠龍的老部下,現在屠龍榮升為騎督,俗話說得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跟屠龍非常親近的杜魚泡和孫大疤子都跟著一起榮升為都伯,兩人手下各管著一百人的騎兵。
而趙大雷是原來的騎督呂正的老部下,武藝出眾,看不慣杜魚泡此等能力低微的人跟他一起并駕齊驅,所以趙大雷破鑼嗓子甕聲甕氣地說道:“等那個腌臜貨干甚,快快把城門打開,兄弟們都已經在荒野里呆了幾宿了,少讓你家哥哥還在這里挨凍!”
張斌洪聲道:“軍令不可違,諸位哥哥得罪了”。然后在城墻下一片謾罵聲中急步跑了下去。
杜魚泡被張斌吵醒后,慢悠悠地走上城墻,漫不經心地說出口令:“天雄?!?
“威武!”趙大雷吼聲如雷。
“番號。”
“天雄騎兵戊屯一隊?!?
“人數?!?
“杜魚泡,你他娘的煩不煩。我們戊屯這次出去巡防出動了五十人,今天回來四十九人,有一人折了,和突斯游哨遇上了,干了一仗,但是他們也沒討到什么好處,你且看看……”趙大雷說道。
他手下十幾騎從馬兒卸下個物什,賣弄般將那物什高高舉起,杜魚泡定睛看去,面目猙獰的首級突兀地映入眼簾,腦后還飄蕩著金錢鼠尾辮兒,風中送來的血污之氣幾乎令人作嘔。
趙大雷得意洋洋地說道:“現在北突斯人越來越不老實了,總是想摸我們的邊戶。也是這些狼養的東西不走運,今兒讓我雷子碰到,只好留下大好頭顱給兄弟們換酒喝。”話音剛落,城下眾人一片哄笑之聲。
杜魚泡皺了皺眉頭,一抬手,北城門吱呀一聲開了,趙大雷吆喝一聲:“兄弟們,拿首級換錢喝酒去。”男人們粗野地應和著,縱馬魚貫而入天雄塞。
趙大雷在張斌跟前停駐,說道:“斌伢子,一起同去喝兩蠱。”
張斌微笑搖頭,趙大雷見狀,唿哨一聲打馬進去,將馬背上的首級丟在身前的地上,然后用矛尖挑起面目猙獰的首級,策馬飛馳而去,緊跟在他身后的是喧囂的四十八騎。對于他們來說,邊塞男兒的快樂生活才剛剛開始。
杜魚泡走下城墻,朝著他們的背影呸了一口,罵道:“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宰了十幾條突斯狗嗎!今天晚上輪到咱們丙屯巡邊了,咱們也去獵幾十個北突斯人的首級回來?!北捅娙藨暩胶?。
“都伯英明…”
“都伯帶我們一起去發財。”
………
這個小插曲破壞了張斌繼續看朝陽的心情,用手哈了口氣,白色的氣霧隨風飄去,這鬼天氣真冷啊,都四月底了,往年這個時候,已經不用穿棉衣了,張斌跺跺腳,心想,到點了,該叫余里衍上來值崗了。
張斌遂向杜都伯告辭,然后下樓梯,右轉彎,來到了城樓內部,天雄塞城樓內部結構分上、中、下三部分。下部為基座;中部空心,形成室內空間,駐守士兵及存放糧秣、兵器;北城門正上方中部的墻很厚,有兩尺厚,墻上有方方圓圓幾十個孔,可以作為射擊孔,底下還有一小截木墻,專為敵人攻城時準備的,等敵人撞城門時,滾燙的金汁從這里倒下。城樓上部為臺頂,大多建有樓櫓,可以遮風避雨。
現在這房間靠西邊,堆滿了雜物,余里衍和其他什的人,橫七豎八的睡在東邊的大炕上,雷鳴把的呼嚕聲此起彼伏,更加惱人的是那夾雜著汗腥味和腳臭味的異味,讓人作嘔。
張斌剛來這里時一點都不習慣,但時間長了,也就習以為常了,他時刻在提醒自己,你已不再是一身青衫的學子,而是大漢上谷邊軍的一名戍卒,而是天雄騎兵丙屯的一名什長。
張斌搖了搖余里衍,余里衍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戊卒在捉弄他,睡眼惺忪的迷糊說道:“哪個鳥人搖我作甚,打擾老子的清秋大夢?!?
“行,你繼續睡,看我不打死你這個奴才。”張斌佯裝怒道。
余里衍這才徹底清醒過來,連忙骨碌翻身起來,面朝張斌狠狠地給自己掌了一個嘴巴,然后嬉皮笑臉地說道:“奴才該死,沒料到是主子爺,還以為是哪個呱噪貨在我身邊瞎捉弄?!毙跣踹哆吨淞R了自己一通后,這屋內的一什人都被他吵醒了。
余里衍見狀對著屋內的人大吼道:“看什么看,都給我起來,那個小懶,給什長打兩盆水過來,一盆洗臉水,一盆洗腳水?!?
張斌看著余里衍,無奈地搖搖頭,這個余里衍什么都好,就是嘴碎,在張斌面前以奴才自居,但是除了張斌以外,并不買其他人的面子。
張斌洗漱完畢后,隨意吃了點干糧,倒頭就睡,實在是累了,抓緊時間休息要緊,今晚上還得去巡邊。不過想想那些守夜人,真是辛苦,大冷夜的,一年到頭在烽火亭呆著,真不是人干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