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夜歸天穹牧場
- 塞上春秋
- 柳吹楊
- 2202字
- 2020-02-17 12:50:31
傍晚時分,屠龍心中惦記正在他營房歇息的張斌,遂與同僚喝過慶功酒之后便早早回到了房間。以他的性格,其實不會錯過熱鬧狂歡的今夜,但張五常信中的托付如石頭一般壓在心頭,他要趕緊把它卸下來。
匆忙之中,屠龍沒有忘記給張斌帶來一些油膩吃食,張斌一邊美滋美味地吃著一支大雞腿,一邊訴說了今年八月發生在上谷城學堂的飯齋風波,自己雖然在鐵越的力保下安然無事,但另外兩人里衛和杜白卻沒他那般好運氣,都被徒配到了鷹揚寨。
當屠龍了解到張斌的意圖后,拍著胸脯對他說道:“斌伢子,里衛和杜白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他們在鷹揚寨絕不會受到委屈,但是你得答應伯父一個要求。”
張斌將雞腿上的最后一塊雞肉滿滿地塞進口里,口齒不清地含糊說道:“屠伯伯,你說吧,只要能讓里衛和杜白安然無恙,別說一個要求,一萬個要求我都答應你。”
屠龍將杯中黃湯一飲而盡,說道:“我現在已是天雄塞的騎督,你不如早日投軍和伯父一起守衛大漢邊疆,除夕節后你就別回上谷郡了,有伯父在,一定不會虧待了你。”
張斌知曉這是屠龍的一片美意,但驟然之下,卻難以接受,尤其是想到了上谷城的劉素貞還有鐵顧等人,心中對他們難以割舍,猶豫再三后答道:“多謝伯父美意,但侄兒在上谷郡學的學業尚未完成,不想半途而廢,倘若侄兒運氣好,明年武試能進入冀州講武堂,也算是不辜負伯父的一片苦心。”
屠龍再三堅持,張斌再三婉拒,屠龍不由大為光火道:“斌伢子,你今日不答應也得給我答應,除夕之后來天雄塞當我的親兵,休提再回上谷城。”
張斌愕然望著盛怒的屠龍,嘴唇蠕動說道:“屠…屠伯,我意已決,等我完成學業后,再來天雄塞投你不遲。”
屠龍破口大罵道:“斌伢子,你跟你父親張琦他娘的一樣的執拗脾氣,但你父親能落到一個好下場嗎?”
張斌不能容忍別人奚落他父親,即使是一直最為尊敬的屠龍也不行,張斌臉色鐵青地“噌”的一聲站起來,奪門而出,在北城門關閉之前縱馬沖出了天雄塞。
張斌策馬馳出的北城門的那一幕正好被孫大疤子覷見,孫大疤子急急忙忙跑到屠龍房間,氣喘吁吁地說道:“騎督大人,我剛才見斌伢子氣沖沖地從北門策馬而出,都沒來得及攔住他。”
屠龍好整以暇地坐在位置上,用干凈的棉布擦拭馬刀上的血跡,漫不經心地說道:“知道了。”孫大疤子不放心地說道:“現在天色已黑,在大漠走夜路,很危險,要不屬下將他追回來。”屠龍放下手中的馬刀說道:“不必了。”
孫大疤子熱面貼了冷臉,暗罵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悻悻然地退了下來,走出房門的時候,望著漆黑如墨的夜空,不由擔憂行走在黑夜之中的張斌。
但張斌運氣不錯,也幸虧老馬識途,在黑漆漆的寒冷夜里并沒有迷路,于下半夜的申時時分趕到了天穹牧場。
拓跋氏從睡夢中醒來后,如同做夢般見到兒子歸來,欣喜之余看到兒子慘白的臉上凍得烏黑青紫的嘴唇,心中不由為之一緊,將張斌捂在懷里,似乎這樣就能驅趕孩兒身上的寒冷。
李松趕緊將氈包中的火爐捅開,又加了一些柴火,將火勢加大,然后在氈包壁上拎起一個鼓鼓的酒囊,扔給坐在火爐邊上的張斌,張斌仰頭狂飲數口,少頃,在大火和酒精的雙重作用下,張斌凍僵的身子才稍微暖和了點,拓跋氏看兒子慘白的臉上有了一絲血色之后,心中懸下的石頭才稍稍落下,憋在心里的話卻再也忍不住了:“斌伢子,你不知道大漠冬天的寒風能吹死人嗎,今晚為啥不在天雄塞過夜,非要趕夜路回來,不是找死嗎?”
張斌撒謊道:“離家近一年了,想家了,想早點回來拜見父母。”拓跋氏生氣道:“盡說瞎話,思鄉之情再濃,歸鄉之意再切,也不能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拓跋氏打開了話匣子,絮絮叨叨數落兒子的不懂事,張斌在一旁哈欠連天,實在是困極了,竟然在母親的嘮叨聲中酣然入睡……
接連幾天,張斌在家中寡言少語,足不出戶,一向粗枝大葉的表妹拓跋輝都發現了他的異常。平常反應敏捷的張斌木納呆癡,對話時答非所問,母親拓跋氏以為兒子在上谷城受了什么委屈,多次盤問無果,只能將憂愁埋在心中。
正月初二,趁著冰雪初融,積雪初化的好天氣,李松和拓跋圭一干人帶著一些皮貨肉干準備去上谷城交換必需的生活用品,留下母子兩人在家。
拓跋氏就著昏黃燈光用心縫紉著一件做給兒子的羊皮夾襖,沉默幾天的張斌突然開腔了:“額娘,我有一事問你。”拓跋氏專注于縫紉,頭有不抬地說道:“有啥事,你說吧。”
張斌望著凝神縫紉的母親,小心翼翼地問道:“額娘,我親生父親他的身世是怎樣的?”
拓跋氏楞了一下,稍一分神,握在右手的縫針不小心刺到了自己的左手拇指上,“誒喲”一聲,珠狀的鮮血立即冒了出來,拓跋氏立馬用嘴唇含住拇指。
多少年來她一直回避提起張琦,英年早逝的張琦在她心中永遠是一個痛,這么多年過去了,內心的創傷雖然已經愈合,但只要觸碰到傷疤還是會隱隱作痛。
拓跋氏將拇指上的血止住后說道:“你父親很少提起他的家人,我只知道他的祖籍是在上谷赤都縣,他自幼失去雙親,九歲的時候就離開了家,跟隨一個商隊去了遙遠的西域,然后八年后才回到上谷郡,在上谷郡過了幾年游手好閑的生活后,于二十歲的時候來到了天雄塞當了邊軍,再然后就有了你這個小兔崽子。”
張斌不禁赧然道:“那父親他在老家還有其他家人嗎?”
拓跋氏低頭思索了下:“以前我也問過,但他的回答總是很含糊,一會兒說有,一會兒說沒有,所以我也不清楚他到底還有沒有親人,我怕你父親以為我多疑,也就沒有細問過。”
張斌理解的點點頭,然后問道:“額娘,父親在生前有沒有留下什么遺物?”
拓跋氏沉默半響后,說道:“你已經長大成人,是時候將他遺留下來的東西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