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斌在飯桌上認識了鐵顧的其他家人，坐在鐵越旁邊有兩位婦人，一位年紀較長，體型富態臃腫，而且眼神凌厲，精光四射；另一位婦人年紀較輕，長得小巧玲瓏，皮膚白皙，一幅怯生生的模樣。

鐵顧跟年長婦人就坐一邊，張斌猜想這肯定就是鐵顧的親生母親李氏了，張斌跟隨鐵顧入座，坐在鐵顧旁邊。

另外一位婦人便是鐵顧的二娘侯氏，侯氏懷中抱著一個尚在褒繦之中的嬰兒。

張斌對面坐著一個粉嘟嘟的五六歲的小女孩，想必是就鐵顧的同父異母的妹妹鐵果了。

李氏在旁邊詢問了張斌家里的情況，張斌一一應答，雖然漢話講的不是很流暢，但應答得體，漢話講的不是很清楚的地方用手勢彌補，大漠的事情對于女人小孩來說新奇有趣，加上張斌手舞足蹈描述的樣子甚是可愛，不時引來一陣嬉笑聲。

鐵越在旁邊自斟自酌，鐵顧看著眼饞，直勾勾地看著酒杯，李氏看出了兒子的心思，便要鐵越勻點酒出來給兒子和張斌喝，鐵越和張斌連連推辭，李氏笑道：“前幾日俏塞北喝得太多了嗎？”

鐵顧和張斌愕然，原來今日正午時分，李氏去了學堂和劉素貞母親拉家常，素貞將鐵、張二人去酒肆吃飯的事情，全都一股腦兒的告訴了她。

鐵越叫人取來酒杯，給他們兩個每人都倒了一盞，說道：“燕趙男兒，當飲酒行令，方顯男兒本色，只要不過量，適可而止，無甚大礙的。”

于是，張斌不再推辭，把酒言歡，暢所欲言。

席間，鐵果很喜歡吃張斌面前的醬牛肉，因人小手短，只有站起才能夾到菜，幾次站起來，有次正好架在張斌夾菜的手上，李氏見此，一張笑臉上頓時陰云密布：“果妞，吃飯的規矩禮儀你忘了嗎？真是個賤胚子。”

果妞頓時淚眼朦朧，撇撇嘴，但是又不敢說什么，旁邊的二娘，放下碗筷，聲細若蚊地說道：“夫人請息怒，是妾身沒有教導好果妞。”說完，頭便低了下來，劉氏罵女兒的話像是罵在她身上一般，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指桑罵槐。

侯氏在席上的話很少，一般只是靜靜地聽著，一幅溫婉逆來順受的模樣，現在眼角濕潤，梨花帶雨的模樣著實讓人心疼。

張斌都不忍心看下去，感覺是自己做錯了什么，想說什么但什么也說不上來，旁邊的鐵顧也是一聲不吭的，氣氛頓時有點尷尬。

鐵越放下酒盞，清了下嗓子，像是對李氏解釋：“小孩子嘛……少年心性！”李氏顧及到有客人在家，不好再說什么，因為這個小插曲破壞了氣氛，眾人話漸漸少了，只顧消滅眼前的吃食。

飯后，鐵家內眷都各自回房，鐵顧陪著妹妹鐵果在院子里玩孔明燈。

鐵越和張斌在旁一張石桌上，一邊品茶一邊閑聊，喝的是上好的毛尖綠茶。這上好的茶葉在大漠上可是緊俏貨，張斌在大漠上只能喝到粗茶餅做成的濃茶。

粗茶餅在大漠上也不是天天能喝到的，李松把它當寶貝一樣供著，只有在節日的時候，才舍得拿出來泡著喝，有一次，張斌嫌粗茶太苦，兌著果酒一起喝，被李松發現了，向來脾氣好的李松，皺著眉頭訓斥了他一頓，罵他是敗家子，暴殮天物。

通過晚上的了解觀察，鐵越發現張斌性子耿直穩重，而且有膽量，小小年紀就能獨自對陣強人不可不謂之為勇。但是和他父親張琦相比卻感覺少了點東西。

在戰場上，張琦一樣也勇猛善戰，但是脫下戰袍卻儒雅風流，言談風趣幽默，當時上谷城的很多小娘子迷戀他，但是他最后選擇一個胡人女子為妻真是傷透了不少懷春少女的心。

反觀自己兒子鐵顧，性子憨厚實城，雖長的虎背熊腰，但經常被人欺負，一點都不像自己那樣精明，鐵越有一次看到兒子被人欺負后，忍不住在背后向婆娘抱怨嘮叨，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種，當年我在外行商的時候，你是不是背著我偷漢子了。

鐵越婆娘李氏娘家行伍出身，性子彪悍。

當時正在裁剪衣服，聽到孩子他爹說出這樣的渾話，氣不打一處來，一剪刀就朝孩子他爹飛扎過去。

幸虧鐵越也算是個練家子，一個鐵板橋，堪堪避過這一剪刀，驚魂未定，就被婆娘撲上來又抓又罵，自此，再也不敢提起此事。

鐵顧前年入學后，和上谷伯兒子張勝這群公子哥兒并不是很合的來，時常聽聞鐵顧被張勝奚落欺負，他向兒子求證，兒子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現在張斌來學堂了，正好，兩人在學堂有個相互照應。

時間如流水般流逝，不知道何時，夜色漸濃，新月已高掛在璀璨星空的夜幕中，鐵果玩的累了，不再糾纏著哥哥鐵顧鬧騰，趴在鐵顧的懷里竟然香甜地睡著了。

鐵顧不忍吵醒她，輕輕的將她橫抱起來送到了住在西廂房的二娘手上，二娘接過鐵果這小女孩的瞬間，沒想到鐵果竟然醒了過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鬧著扯著鐵顧的衣袖不準哥哥離開。

沒奈何的，鐵顧和二娘在旁安慰了，哭鬧折騰良久后，大概是累了，終于消停了下來，抽抽噎噎地，不知不覺中就再次睡死過去了，鐵顧徐徐退出西廂房，跨出門檻那一剎那，鐵顧抬頭望著那一輪皎潔明月，輕輕的吐了口氣……

子時，夜已深，張斌和鐵越躺在雕花青磚炕上面抵足而眠，張斌輕撫炕邊沿上面雕刻的精致花紋，一時還沒有睡意。

磚炕旁邊有一條窄窄紫黑木桌，木桌兩邊各放一根木桌上面的檀香正點燃著，輕飄飄的煙霧如絲如扣般彌漫在房間的每個角落，張斌眼神追尋著煙霧似有似無的軌道蹤跡，若有若無的輕輕檀香鉆進鼻孔里，沁入心扉。

鐵顧似乎也還沒有睡意，絮絮叨叨在說著什么，好像是在敘說他娘親對二娘和小妹過于苛刻，而父親在家里的時間又很少，他很擔心小妹在家里受委屈……

對于張斌來說，鐵顧的絮叨像催眠曲一般，加上張斌經過這一天的折騰，實在是有點累了，剛開始還嘮嗑幾句，但困意漸濃，到最后，心不在焉地“嗯哼”了事，鐵顧似乎沒注意到張斌的濃濃困意，還是在自顧自的說著，將心里憋屈了很久的話都說了出來。

張斌感覺眼皮架越來越沉，直到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