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K-08的末日
- 暗星獵場
- 黑夜訪者
- 4859字
- 2020-01-17 16:36:40
黑夜之中,馬修趴在一處年齡比他還大的垃圾堆中,一動不動。馬修喜歡黑夜,尤其是在上次視力進化到了二階之后,他越發喜歡在黑暗中捕捉獵物。
兩個月前的一次任務中,馬修發現上一次進化給他帶來的不僅僅是視距的增加,還附帶了一項極為特殊的能力——暗界視覺。每當他啟用這項能力時,原本色彩分明的世界就會在他眼中變幻成一片灰白的空間。而在這片灰白空間中,所有的生物都將變幻成一個個黑影。進化得越強大,這個黑影就會越發清晰。
更為重要的是,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只要啟用了這種能力,只要是在視線中,馬修都能清晰地看到這些黑影。他沒有去探究這種能力因何而產生,在這個時刻發生著進化的世界上,每天都有無數的新能力出現,同時也有更多的能力隨著主體的死亡永遠消失。
馬修的全身都被黏成一團的腐爛垃圾所覆蓋,唯有黑色的雙瞳和漆黑冰冷的槍口透過一絲隙縫對著千米之外的目標。他的體溫已經降到了和周圍的環境相同,心跳和呼吸也減緩到了最低的水平。如果不近距離觀察,即使用紅外儀和生命探測器也無法察覺到這里還隱藏著一個致命的殺手。
這片廢墟中剛下過一場大雨,各種發酵的垃圾散發出一股無比惡心的臭味。即使是最饑餓的難民也不愿到這里面去翻取任何東西,唯有一些巨大又猙獰的腐食甲蟲偶爾會從垃圾堆的某個角落里鉆出,很快又消失在另一個角落中。
馬修已經在這堆垃圾里趴了一整個白天,對于他靈敏的鼻子來說,這的確是最殘酷的折磨。但只要能提高安全性,增加完成任務的幾率,馬修并不介意在這里面再呆一整個晚上。過去的三個月中,他潛伏過的比這還惡心的環境并不算少。
這里曾是舊時代的一座小城市,離開加納城已有上百公里。和荒原上大多數的城市一樣,城中的大部分建筑都已化為了廢墟。垃圾和雜物在城中四處堆積,大部分堆放處已經被人或野獸翻了好多遍。偶爾能發現幾個和馬修隱藏處一樣腐臭的垃圾堆,已有數十年無人問津。
在這雜亂廢墟的中心低凹處有幾棟完好的建筑極為顯眼,那是流浪至此的難民新建的據點,同時也是馬修他們這次任務的目標——K-08據點。K-08并不是加納城為這個據點所取的代號,而是清晰標在據點中最高建筑上的字符。
這個據點雖沒有加納城的駐軍總部那么宏偉森嚴,但也頗具規模。軍事化的管理似乎是荒原上所有城市通用的管理方式,近三米高的圍墻將據點內的所有建筑圍了個嚴實,全副武裝的巡邏兵說明這個據點擁有自產武器的能力。
設計這處據點的工程師或許曾是一個身懷美好理想的藝術家,即使是在黑夜和寂靜的籠罩下,馬修依然能從據點中的建筑上感受到一股別樣的情懷。純白的大樓外墻似乎象征著這里是一處未受污染的凈地,有幾處沾染了塵埃卻也不影響它反射皎潔的月光。當然,馬修也從那些異樣的反光點感受到了隱匿的危險。
家的溫馨和死亡的恐懼恰到好處地在這些建筑上融合。對于據點中的居民來說,這些整潔美觀的高樓是他們傾心已久的避風港;對于想要入侵這里的生物來說,從高樓隱秘的機槍口伸出的冰冷槍管將是帶走他們性命的死神之鐮。
馬修和他的隊友這次接下的是一個奇怪的任務。
K-08據點在過去的幾年中一直在加納城的任務單上,而之前所有有關K-08據點的任務內容只有一句話:保護K-08據點不受任務傷害。相對于任務的時長,它的報酬并不算高。再加上K-08距離加納城比較遠,所以并沒有多少人關注這個任務。或許發布這個任務的初衷并不是讓士兵保護K-08,而是讓士兵們知道K-08不是他們能去侵擾的。
然而就在前天,許多年未曾改變的任務內容終于有了徹底的變化。任務要求由保護變成了將K-08據點的首領帶回加納城——生死不論。至于K-08的其他居民,或趕走,或消滅,那是士兵自己的事了。
馬修不知道發布這個任務的原因是什么,任務信息中并沒有對這點交代過任何一個字,這也不是馬修需要關心的。無論在舊時代還是新時代,大多數時候,強勢者做一件事并不需要向弱者解釋任何原因。
所有的任務內容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任務的獎勵。獎勵的積分沒有變化,但完成任務的士兵可以享有一個月的K-08據點所有權。所有權即意味著士兵可以隨意處置K-08中的所有物品,這或許是比上萬積分還豐盛的獎勵。
加納城周圍可以居住的據點不少,但大多數據點都直接由總部掌控,少部分則成了城里某些大人物的勢力盤踞點。至于還有一些不受掌控的更小更簡陋的聚居地,只要每年都上繳一定的物資,加納城就可以容許他們繼續發展下去。
在馬修身后的廢墟中,伯尼等人也隱藏了起來。他們和馬修一樣,完美地將自己的身影融于周圍的環境中,等待著最佳的突擊時間。
過去的四個月中,馬修已經和隊友合作完成了數十個任務。除了一些可以容忍的小毛病,這幾個人作為搭檔來說并不算差。暴力突襲、長距離追蹤、潛入暗殺,每一名隊員都有各自擅長的領域,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個較為完美的任務小隊。
這次任務的計劃既簡單又復雜。目標據點的防御過于嚴密,直接秘密潛入已不可能實現。經過一整天的細致觀察后,馬修他們打算先在夜晚射殺對方的幾個重要人物,將目標火力引出據點,為潛入創造條件。
也許是設計這個據點的工程師太過注重美觀,也可能是這個據點的首領對自己和手下的身手很有信心,在據點最中心也是最高的那棟大樓的頂層,一扇寬大的落地窗尤為顯眼。落地窗似乎位于一條走道上,夕陽的最后一縷光線剛落下地平線時,窗戶內的燈光就亮了起來,這棟高樓頓時成了城市廢墟中最耀眼的燈塔。
路過這個窗戶的人并不多,最長看見的是兩個裝備明顯比外圍巡邏兵先進了不少的高級士兵。他們以標準的頻率每一小時經過這個窗口一次,每一次的誤差不超過二十秒,仿佛他們永遠也不用休息或進食。其中一個士兵在經過窗口時還偶爾向馬修所在的位置望了幾眼,似乎是發現了什么。馬修依然冷靜地伏在原地,不被任何的小伎倆干擾。偶爾經過窗口的還有幾個穿著略顯高貴的中年男子,應該就是據點中的高層人員。
夜晚十點多,當一名高層人員走過窗戶時,馬修握緊了手中的狙擊槍,右手食指緩緩壓上了扳機。走道的另一邊似乎已是樓層的盡頭,每一次走過去的人過一段時間后都會原路返回。從大樓的構造來看,或許走道的頂端就是這個據點的首領的辦公場所。
馬修的槍口離落地窗的水平距離大約有1200米,垂直距離大概有50米。要想射中經過窗戶的人,他的機會只有一次。當被燈光投影到走道內的影子有了明顯的變化時,馬修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高速旋轉的子彈以數倍于音速的速度咆哮著飛向目標,在走向窗戶的人剛剛露出半邊身體時恰好穿透了窗戶的邊緣。子彈在玻璃上留下一個破碎的彈孔,并直接打爆了那人的腦袋。鮮血在走道中飛濺,瞬間染紅了窗戶后的一整片雪白墻壁。
隨著馬修射出子彈,附近的四個隊友也同時扣下了扳機。據點大門處兩座哨塔上的四個士兵隨之死去,一個被打爆了腦袋,兩個被擊穿了胸膛,還有一個則被攔腰打斷成兩截。三秒鐘后,爆裂的槍聲才傳入了據點,整個據點頓時沸騰了起來。
數架探照燈迅速亮起,對著馬修幾人藏身的位置來回照射。高樓上的那兩個高級士兵第一時間出現在了窗戶口,順手就對著馬修所在的垃圾堆射出了兩發子彈。緊接著據點內的所有建筑上都吐出了一道道火舌,重機槍的咆哮聲打破了整片廢墟的寧靜,數百上千發子彈如狂風暴雨般傾瀉向所有隊員開槍的位置。
扣下扳機的第一時刻,馬修和隊友們就迅速轉移了位置。當敵方的第一發子彈還擊時,馬修已經趴在了距離垃圾堆50米處的一塊坍塌墻體下,探照燈貼著他的頭頂掃過,只能照亮周圍水泥墻中雜亂伸出的鋼筋。他的槍口再次對準了落地窗后的兩名士兵,在這種距離和環境中,那兩名手握狙擊槍的士兵的威脅遠大于數十架重機槍。
“砰!砰!”連續兩發熾熱的子彈從黑暗中射出,撲向那兩個正在搜尋馬修身影的士兵。第一發子彈轟碎了其中一人的整只右手和半個肩膀,第二發子彈驚險地在另一名士兵的臉皮上擦出一道血槽,射入了他身后的墻壁中。那名士兵震驚地還擊了一槍,拖著另一名士兵閃離了窗口。
子彈射在馬修身旁的水泥地上,擦出一片火花,照亮了他所在的位置。頓時就有六七道火舌調轉了方向,向著馬修射來。同時據點內傳來了發動機的轟鳴聲音,三輛越野車載著近二十名士兵駛出了大門,快速向著馬修靠近。
“砰!砰!”馬修再次射出兩槍,對方的兩架探照燈應聲而滅。他從隙縫中滾出,一邊換著彈匣,一邊鉆進下一處掩體。數發子彈從他周圍的隱秘處飛出,瞬間擊毀了對方大樓上的所有探照燈。
在馬修身后的半截廢樓中,伯尼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將狙擊槍藏匿在預定的位置,換上了一把突擊步槍。他的作戰服上各個戰術口袋中都鼓鼓的,裝滿了各式武器彈藥。看著不斷靠近的越野車和車頂上剛亮起的刺眼探照燈,伯尼顯得極為興奮。他的腿部肌肉微微繃緊,接著他用力一蹬,在原地揚起一片塵埃,整個人瞬間躍進了黑夜中。
伯尼一邊飛躍在空中,一邊對著第一輛越野車進行點射。第一個點射打爛了車頂的探照燈和操控探照燈的人;第二個點射打向駕駛艙,可惜并沒有射穿防彈玻璃;第三個點射直接打爆了越野車的前胎。
當他落向地面時,越野車的司機正在拼命穩住方向盤,車上的士兵則各個東倒西歪,驚恐地抓向車上一切能抓住的東西。伯尼落地后一個翻滾,繼續矮著身子向對方沖去。他手中的武器時不時咆哮幾聲,每一次都打滅一盞車燈。大量的子彈迎面飛來,卻恰好都被他避開。當他離對方不足十米時,周圍除了槍口不時冒出的火花外再也沒有了別的燈光。
伯尼再次一躍而起,跳上了第一輛越野車的車頂。他的一只手持著槍械對車內的士兵瘋狂掃射,另一只手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枚手雷,扔進了駕駛位的底下。整個過程經歷了不到兩秒,他已從車頂跳下,向另一輛越野車飛奔而去。
轟隆一聲悶響,手雷爆開一朵靚麗的火花,照亮了周圍的一切,唯獨沒有照到伯尼的身影。另兩輛越野車上的士兵急忙跑下車去,卻在剛踏上地面時就被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子彈打爆了腦袋。一分鐘后,兩聲連續的爆破聲傳遍了整片廢墟,剩余的越野車也被炸成了一堆廢鐵。
據點中的士兵還在不停地往外沖去,而在據點另一面,三個黑色的影子躲過了所有的監控,無聲息地翻過了圍墻……
昆汀躺在僵硬的木椅上,望著雪白的天花板上明亮柔和的燈光,聽著外面不斷傳來的吶喊聲、槍擊聲、腳步聲,怔怔出神。皺紋已經攀爬上了他的臉頰,他的一頭短灰白短發梳理得十分整潔,胡子也刮得干干凈凈,湛藍的眼珠似乎總是帶著莫名的悲傷。
他穿著一身如同剛洗凈般的白色禮服,似乎是要趕赴某個貴族舉辦的宴會。當然,昆汀并不認識什么貴族,也沒有地方可參加宴會。不,或許有一個地方正有一場盛大的宴會在等待著他,但那絕對不會是在這個世界上。
在他身前一塵不染的烤漆辦公桌上,紅色的警報燈正閃爍個不停,昆汀沒有去理會。他正等待著,等著最后一批客人的到來。從八年前離開加納城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等待著,期盼著。
但是,顯然阿瑟并不想給他一個痛快的結局。在他建起了這座渺小卻又溫暖的港灣后,在他收納了許許多多的流浪者后,在他對這片土地、這些人產生了一些微妙的感情后,阿瑟才派來了收割生命的使者。
昆汀有些憤怒,卻又無能為力。在擅自離開加納城的人員中,他得到的待遇已經算是不錯的了。或許這是因為阿瑟依然看中他所掌握的技術,期待著他能自己回去吧。
正當昆汀回想著過去的種種時,辦公室外的走道中響起了猛烈的槍擊聲和凄慘的叫喚,緊接著有人一腳踢開了辦公室的大門。三個一身火氣、身著黑色作戰服的士兵走了進來,其中一人用發燙的槍口瞄準昆汀的眉心,另兩個人則關注著走道內的動靜,三人正是馬修的另幾個隊員。
克里木環顧了一遍這個足有四百多平米的房間,發現整個房間里除了一套桌椅和一臉鎮定地坐在那兒的老頭外,干凈得再也沒有了任何其它的東西。房間的地面和墻壁都被刷成了白色,那白色純凈到讓他都有點舍不得踏上去。
“喂,老頭兒!你就是這兒的首領?”克里木身后的瑞特首先打破了寂靜,扯著嗓子大聲問道。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照片對照了一下,接著說:“應該就是他了。”
“說那么多廢話干嘛!反正這里的人都得死,直接干掉他!”另一邊的杰拉米暴躁地喊著。剛才的突擊中他的左肩受了點小傷,這使得原本就喜怒無常的他變得更加暴躁。
昆汀望著這幾個毛毛糙糙的士兵,似乎又看見了曾經那些既危險又美好的日子,臉上不由浮現了一絲笑容:“年輕人,阿瑟沒告訴你們對待老人要保持基本的禮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