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詞話·手稿本·貳捌

叔本華①曰：“抒情詩，少年之作也。敘事詩及戲曲，壯年之作也。”余謂：抒情詩，國民幼稚時代之作也。敘事詩，國民盛壯時代之作也。故曲則古不如今。（元曲誠多天籟，然其思想之陋劣，布置之粗笨，千篇一律令人噴飯。至本朝之《桃花扇》②、《長生殿》③諸傳奇，則進矣。）詞則今不如古。蓋一則以布局為主，一則須佇興而成故也。

注解

①叔本華：德國唯心主義哲學家，提倡“唯意志論”的悲觀厭世哲學，其哲學、美學思想極大地影響了王國維。

②《桃花扇》：清代著名戲曲家孔尚任（1648-1718）的著名傳奇作品。

③《長生殿》：清代著名戲曲家洪昇（1645-1704）的著名傳奇作品。

譯文

叔本華說：抒情詩是少年時的寫作，敘事詩和戲曲是成年時的寫作。我認為：抒情詩是國民幼稚時期所作，敘事詩是國民成熟時期所作。所以，對于戲曲來說，古代的不如現代的。（元曲當中的確有很多自然渾成的好作品，但是它們大都思想簡陋低劣、布局粗糙笨拙、形式千篇一律，令人譏笑。到了本朝的《桃花扇》、《長生殿》等傳奇作品，就進步了很多。）詞則是現代的不如古代的。因為戲曲是以情節的布局為主，而詞則必須著重于對靈感的捕捉。

賞析

元曲比之清代戲曲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無論從哪方面看《西廂記》和《竇娥冤》都是中國古代戲曲無可爭議的扛鼎之作，而鄭光祖的《倩女離魂》、馬致遠的《漢宮秋》和白樸的《墻頭馬上》也都是影響巨大的佳作。反觀清代戲曲，《桃花扇》、《長生殿》以外，就很少有突出的了。

王國維的這個論斷是在其研究元曲之前，深入研究元曲之后，他才發現元曲自然而成天籟。可見，研究一門學科一定要深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