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歸矣歸矣

拿到春擇名額不僅是為了妹妹，也是為了自己。

他要去京都，找殷擒。

況且燕寧始終不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他需要尋找回到原來世界的方法，那么就不可避免地要前往這個大陸上的各個地界。

時間緊迫，離了海下了山，燕寧沒有回家，托師傅捎了幾句話后便提著黃紙傘趕往照霞郡。

哪怕四野春景惹人喜，燕寧也毫無心思顧及，只是專注于趕路，再加上突破上品洗塵境給燕寧各個方面所帶來的好處，路上偶爾催發真元施展幾個道法，燕寧的速度確實比之前快了許多。

在第四日的黃昏時分便望見了倚夕城的城郭。

郡有郡治，郡守治郡之處，以及一郡軍隊的駐扎地。照霞郡的郡治就是倚夕城，切霞院和流院、破風院皆在此城中。

不知出于何種心態，燕寧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回到切霞院，而是在倚夕城中閑逛了起來，好像他還從來沒有好好逛過這座城。

黃昏的余暉籠罩住這座城的人，好似每一個人都是那般的熱情好客，以前的燕寧可從未如此覺得。

春風拂動淺色酒旗，有酒香溢出，路過的老馬便再邁不開腳步，于是馬夫的吆喝聲響徹整條街道，成了這家酒鋪的活招牌，人人望馬夫時自然也就望見了這家酒鋪。

臨街的鋪子被夕陽鍍了金，可惜今日晚霞不盛，否則定叫外鄉人挪不開眼。

入了城的燕寧一邊笑著一邊走著，路過十五棵街畔青樹后，往右一拐便坐上鍍了金的長椅，吆喝一聲：“老板，來碗面。”

看了一眼旁邊正在稀里嘩啦喝面湯的大漢，再加上一句：“多放點蔥花，夠味。”

老板擦完桌子將毛巾搭到肩上答了一聲好嘞便忙活開來，燕寧蘸了一筷子碗里的陳醋放到嘴里咂著，看起了晨昏街上的景。

不遠處有位和藹的老婦熟練的烙著蔥油餅，額上的細汗與手上的香油讓人活著的每天都感到很踏實。

燕寧剛想待會吃碗面可以再去買個蔥油餅當晚飯的時候，一碗加了荷包蛋的酸湯面便端了上來。

春風將堆成小山丘的蔥花微微吹散，燕寧拿起筷子將面拌了幾拌，熱氣撲騰到面頰上，燕寧仿佛將整個人都塞進了碗里，著實有些餓了。

咕嚕咕嚕地喝上幾口熱湯，清脆的馬蹄聲便在晨昏街上橫行起來，街上的行人匆忙間躲避，撞倒了幾處菜攤果攤，碰碎了幾個還有殘湯的大碗，惹出了幾陣此起彼伏的叫罵。

聽鄰桌的食客說，好像是在外狩獵歸來的風云府人馬。食客應該是本地人，對風云府爛大街的事情早就厭倦，所以談了幾句后話題便轉向了近日來最新鮮的事情，春擇。

接著燕寧從中聽到了一個有點意思的消息，明日是切霞院每年春擇開始前的取劍之日，稱之為霞山行。

喝盡最后一口摻著蔥白的面湯，擱下幾個銅板，燕寧便離了面鋪，順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找到一家客棧住了下來，準備明天再回學院。

夜深時，燕寧嚼著從老婦那里買來的蔥油餅，雙腳泡著滾燙的熱水，想著明日的霞山行該是如何的場面。

不多時，餅盡了水涼了，燕寧也就不想了，盤腿坐在床畔開始修行，鞏固突破不久的境界。

十三年來，燕寧知道自己可以修行，但就是無法修行，因為自己所吸收的元氣總是被身體里的那片晚霞吞噬得一干二凈。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原來世界的某個時刻，面前擺著誘人的麻辣火鍋，而自己因為嘴里有火泡只能挑幾根青菜放在白湯里面涮著，心里卻又在渴望能夠有幾滴辣湯迸濺而出，剛好落到青菜上，就這樣吃了十三年不涮辣湯的青菜。

為此燕寧嘗試了許多辦法，十三年仍無頭緒，包括去年師傅不知用了何種辦法讓一個未入洗塵的自己進了切霞院丙間。

此時初嘗修行滋味，又如何能夠不珍惜時間。

一夜修行，別無他事。

……

……

當翌日的朝陽灑上面龐時，燕寧才睜開清澈的眼眸，將新的一日付諸行動，簡單洗漱一番退了客房，在去往學院的路上吃了一屜小籠包，捎帶著買了一包杏花糕。

切霞院處于倚夕城的東南邊緣地界，不像流院和破風院都處在倚夕城的繁盛地段。

切霞院在三十六郡所有的學院中排名不高，但切霞院有座山。

那座山，很高。

高到在山下的人只能望見山腰，再往上便都是厚云層。

歷年來，切霞院的院長都想嘗試著登上山巔，可至今十三位院長無一成功。

霞山是切霞院最貴重的寶物，所以沒有任何一位院長有過借助他人力量一覽山巔的想法。這里是大秦，外人豈敢隨意闖入，而其他秦人又暫時對霞山沒有興趣，所以霞山的山巔到底是何景象便且成了一個謎。

霞山之所以是切霞院最貴重的寶物，那是因為霞山之上都是劍。

越登到山之高處，劍越好。

登山難如登天，因為每一步都要承受不同的劍意，每一道劍意都很沉重，十三位院長中能夠登到山腰處的只有七人，能夠登到山腰往上一步的只有一人。

霞山雖難登，但第三任院長卻發現了一個霞山的秘密，那便是境界越低的人在登山時候所承受的劍意就會稍稍減輕。因為這個秘密，霞山行便成了切霞院每年春擇開始前的一個慣例。

學院的學生各憑本事上山取劍，所取之劍可在春擇之日使用，奪得春擇名額的人也可將劍帶走，其他人則要歸還。

每年切霞院都可能要損失一柄劍，但每年切霞院都會討好一名常春藤盟院的修行者，一名未來極有可能成為大陸強者的人。

天色尚早，春日的清晨還有些微涼。

今日的切霞院與往日不同，本該人聲鼎沸的前院在燕寧推門而入的時候卻冷冷清清，除了有著修整痕跡的花草以外，就只有微涼的晨風在石板上掃著灰塵，而本該冷冷清清的后院此時正人聲鼎沸。

繞過前院的建筑群，燕寧沿著一條挨著山壁的窄徑走入了后院。

穿著晚霞春服的甲乙丙三間學生或挨著山壁或躲在樹下或立上草甸，正在興奮異常的對著一座高山高談闊論，有人說他要取最好的劍，有人說他要取十柄劍，也有人說他要登上山巔，然后被所有人嘲笑。

后方長廊下坐著的院長也不過只登到了山腰往上一步。

往長廊看去，平日里常見的不常見的教習全都搬著自己心愛的椅子聚到一起坐下，人人盡皆談論著今日霞山行的事宜，更有自信者竟是打起賭來，賭自己的學生一定登得最高。

眾多熱鬧處外也有幾個安靜的地方，比如在最偏僻角落閉目養神的關酸風，比如在山壁野花前撫花嗅香的曹萋萋，比如蹲在山下草甸溪畔偷偷看著關酸風的程幾許。

也比如燕寧此刻望見的一道熟悉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