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長生訣

雜役處一直以來，都是被人忘記的地方。

因為，這里沒有什么值得懷念，也沒什么有價值的東西，有的只有小人物掙扎求生，追尋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可是今天，卻前所未有的熱鬧。

因為古君來了，他是執法堂弟子。

僅這一點，就足夠了……

那淡然的身姿、飄渺的飛劍無不讓人心生癡迷。

古君長袖中滑出一柄劍丸，寒光閃耀，他手指輕輕摩挲著劍柄，劍刃之上的寒意似乎都更重了一些，他感受著清風拂面，輕聲道：“起風了，殺人以后，鮮血會被風吹得更遠，下方的大地染紅的地方也會更多，雜草、泥土、灌木，全是血紅色，這樣很美，像大雪天一樣，我與死亡之中綻放，亦如黎明中的花朵，要是你沒有足夠的理由，我不介意以你弒劍。”說著，瞳孔深處，閃出一抹淡淡地癡迷之色，手中的劍丸似乎感受到他的意志，輕輕顫了一下，他臉色平靜，好像殺個人對他來說，比捏死只螞蟻還要簡單。

陸沉喉嚨微微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但見到古君平靜卻認真的表情，又把嘴里的說辭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嘆息一聲。

宣夕一臉擔憂，癟了癟嘴。

右手白皙的手指輕輕一用力，拉緊顧言的衣角，不肯松開，左手緊緊摟著誘餌，也不說話，只是看著顧言，神色黯淡，眼中彌漫著水霧，眼圈都紅了。

顧言不動聲色的把自己的衣角抽回，想拍一下她的腦袋，又覺得不太合適，手掌只能尷尬地停在空中，進退兩難。

輕輕摸了下他懷中的白狐，笑著開口：“你可別哭啊，哭了我也不哄你。”

“都到這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宣夕瞠目而視，眼圈更紅了，臉色蒼白，柳眉微垂，看起來楚楚可憐，讓人心生憐惜。

“我一哭，你肯定會跟著哭，所以無論我怎么想哭，也得忍著啊。”顧言攤了攤手。

“那你……你害怕嗎？”她帶著濃濃的鼻音，揚了揚脖子，露出一片精致迷人的鎖骨。

“怕得都快哭了。”顧言做了個苦瓜臉。

“你又騙人。”

“我不騙人的，忘記我跟你說的了嗎？我顧言彈指間，萬物灰飛煙滅，眼前這局面，不過爾爾。”

……

聽著這話，她雖然沒有笑，但臉上緊張的情緒已經少了很多，牙齒輕輕咬著下唇，喃喃自語道：“雖然知道你是騙人的，可還是覺得很好呢。”這話，她是說給自己聽的，或許只有她與山鬼聽見了。

這一幕，讓所有雜役處的弟子，像見了鬼一樣。

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這還是那沉默寡言的顧言？當著執法堂弟子、外門天驕侃侃而談，不卑不亢？沒有絲毫畏懼。

陸沉眼中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襯凡臉色陰沉，心里下了決心，此事解決之后，一定得讓顧言人間蒸發，他心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就連古君的瞳孔之中都露出一抹淡淡玩味之色，手中的劍丸顫抖不已。

只見他冷冷一笑，右手摩挲著劍丸，左手抬起，黑色長袖凌空一卷，五指分開，中指對著天空狠狠一按。

這一按之下，天空中好像有無盡的霧氣奔騰，如滾滾江水，從萬丈懸崖之上轟然而下。

磅礴且厚重的壓力落在顧言肩上，顧言的身體中傳出一陣一陣如同倒沙炒豆般的清脆響聲，這是他體內的血肉、骨頭被擠壓發出的響聲，宣夕懷里的白色狐貍，柔順、光滑的毛發，瞬間倒立，爪子不停掙扎，像見到了一頭來自深山大澤的恐怖兇獸。

“這就是外門弟子具有的實力，僅僅是散出的氣勢，就如此恐怖？”

“可他能壓胯我的身軀嗎？能嗎？”他自問自答。

“不能，我一身傲骨，只跪天地，只拜父母。”

就連顧言都沒有注意，這個瞬間，那原本已經化作一道黃色光暈進入他腦海之中的古老書籍，竟發出刺目的金光，高貴、桀驁、不拘一格，視世間一切如同芻狗，比天空中的星辰還要刺眼，比那一輪明晃晃的太陽還要奪目，讓整片天地中的所有色彩都黯淡無光，成為世間唯一，這金光化作絲線，相互交織成網，不停變幻。

化作無數金色字體，可這些字體大都殘缺，還被一股神秘力量遮掩，根本看不清楚。

唯獨無數小字上空的三個大字，不停的旋轉，清晰無比——這是長生訣。

————

神秘空間之中，金蟾無所事事，那一對三角眼斜睨，一臉憤怒模樣。

嘴中小聲嘀咕道：“該死的，當年老子在天水河畔、東臨碑下，何等威風？衣衫飄飄，臨空而立，兩手相合，掐出一個玄妙法決，以心血引動九劫天雷，域外群星閃爍，明滅不定，雷劫直接劈入天水河畔，江水化作水柱，一根根卷上天空，如同九龍吸水，直接截斷江流，可見江底污濁的河沙，宛如滅世，那一條害人不淺的惡龍當場被劈成兩截，孕育萬古的元神金丹也被我一口吞下，四周掠來那欽佩的目光，那羨慕的眼神，至今難忘。”

“但是現在，你竟叫我配合你引動雷霆，該死的，老子是什么身份？”

“哼……就算是主人要求都沒有這么過分，不答應，不妥協。”金蟾一臉大義凜然。

在那漫天的霧氣中，緩緩前行。

陰影里，那漸行漸遠的背影顯得有幾分蕭瑟滄桑。

心里卻悄悄地想到，先前我無論說話的語氣，還是邁出步子的節奏，甚至是那若即若離之感，都與主人惟妙惟肖，原來這高人，就是這么裝的啊，暗中打定主意，一定要把那小子意思弄進來，走兩步，讓他感受一下什么是高人風范。

想到這，之前郁悶的情緒瞬間消散，又是輕飄飄一步踏出。

哪知這一步比之前的步子多出了一寸。

它輕輕咳嗽一聲，眼珠一轉，掃視一周，又慢悠悠的把步子縮了回去，重新踏了出來，距離剛剛好，一寸不多，一寸不少，這才心滿意足的瞇著眼睛。

霍然，一道刺目的金光憑空出現在他感知之中。

須彌間，彌漫天地，無窮無盡。

那一塊不知道隔了多少萬里的黑色石碑，金光大盛，石碑下方的天河瞬間靜止，像被一股強大到難以想象的力量凍結了一樣。

長生訣傳人出世……

下一個天葬正在緩緩前行，終有一日，可以葬天。

金蟾嘴角勾起，那一對三角眼與那松弛的皮膚連在一起，配合著那詭譎的笑容，顯得恐怖猙獰，無比駭人。

他擺了一下爪子，嘆道：“罷了，罷了，既然主人已經認可，那我便幫你一次，若我沒被天道壓制，戰力千不存一，這種貧瘠的宗門，老子一掌就能將其覆滅，跟這群螻蟻玩這種無聊的把戲，當真無趣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