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龍兄，這里拜托你了，東寧局面不穩，我得趕緊回去一趟，此去時日不定，子龍兄見諒！”

鄭森思量了片刻，腦袋急速飛轉后，對著陳子龍囑咐過后，便準備去乘鄭久的船回東寧了。

就在他動身的那一刻，一道聲音驀的乍起。

“鄭公子，方才老朽沒聽錯的話，東番可是發生了大疫？”

鄭森回頭，宋應星在朱耷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左右攙扶下，來到了他面前。

“長庚先生，是這樣不錯，小子在東寧經營半年之久，這場大疫若是控制不住，小子這半年的心學可就全都付之一炬了，不勞先生費心，諸位繼續，鄭森去去就回。”

他沖宋應星抱了抱拳，神色焦急，作勢就要下船。

宋應星沒讓他如愿，一把叫住了他。

“東番奇地，早年便聞一齋先生去過東番，在其地停留甚久，還留下了游記記載當地風土人情，可惜多番尋找都未得其果，如今既然是來了閩地，臺灣又出了此事，老朽不才，于醫學之道上略知一二，可否隨同鄭公子一同前去？”

望著宋應星呵呵笑著的面孔，鄭森不禁愣住了，還沒等他組織好語言，朱耷也跟著起哄。

“鄭兄，我也同去！”

而跟在宋應星左右的那少年見狀，同樣吱聲：“同為閩人，國軒亦愿前往！”

“你們...”

他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過了一會才答應下來。

“既然三位心愿如此，大木不敢阻攔，其余各位？”

下意識的問了一嘴其他人后，鄭森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方才絕大多數船上的人都圍了過來，聽到了東寧發生瘧疾，痢疾的事情。

現在宋應星三人愿意前往，而別人卻沒出聲就已經表明他們的意思了，而如今自己又問，這無疑會讓大家都沒面子。

“...”

果然，剩下的人中一片沉默，人人不是仰頭望天作走神狀，便是垂首看地作沉思狀，意思嘛，很明顯。

左右看了看身邊之人模樣后，高斗魁笑了笑站了出來。

“鄭公子，高某不才，治宗景岳先生，拿手的正是治療痢疾之法，昔年在江南也行過醫，倒是不知道東寧之疾癥有多厲害，也叫我見識見識。”

鄭森掃過四人，宋應星，朱耷，劉國軒，高斗魁，他輕輕點頭，招呼鄭久吊下小船，先上了船之后，他一把扶住宋應星的胳膊。

“長庚先生如此信賴于森，森定然不讓先生失望，待到東寧，必定讓先生耳目一新！”

“呵呵，好啊，鄭大木，好些年沒出過像你這樣有趣的人了，哈哈。”

宋應星捋了捋胡子，頷首笑道。

即將離遠些的時候，鄭森回過頭向陳子龍囑咐了一句話：“陳兄，此間事暫時替我隱下，還有，幾日之后可請諸位兄臺移步金廈！”

這句話是他和陳子龍之間的暗號，大意就是讓陳子龍看住這些人，在他回來之前穩住局面就可。

陳子龍隔著老遠點頭應下，鄭森這才放下心來。

遠處，碧波萬里，隔海相望的大島上，想必情況很不妙。

東寧府，按計劃原本此時應該差不多竣工的城市此刻還有些攤子沒收尾，在上面干活的人也不像之前那樣人山人海，而是稀稀疏疏東一撮西一撮。

王二虎身著黃綠色軍裝，腰間掛著樸刀，手上拿著一桿燧發槍在府城外圍警戒，島上的瘧疾和痢疾已經席卷了整個臺南的漢人村社，而島上的軍隊人數卻不夠用了。

大肚社留了一百武士駐守，鄭久又帶走了數百人去基隆負責金礦防務，目前在臺南的也就千余人左右，這千余人不僅要提防時刻會發動襲擊的生番，還要在天興州萬年州之間來回調動，隔離染病之人。

要知道，臺南的漢人可是有十多萬人，就憑這一千人的軍隊，人力緊張無比啊！

所以，他們這三百多個東寧軍校生也被緊急調動了起來，全副武裝的參與到了防疫工作當中。

對于瘧疾，王二虎還是有印象的，小時候家鄉雖然沒爆發過，但是周圍州縣卻是死了不少人，當時整個村子大半年都沒人敢出去，生怕染了病禍害了全村人。

那記憶猶新的場景，如今又重現了。

到了中午，王二虎和同一小隊的同學聚在一起，匆匆吃上一頓飯，就繼續開始巡邏了。

他們說是軍校生，實際上以前沒當過兵，而且比較金貴，教導隊給他們安排的也是比較輕松的活，防備荷蘭人。

疾病橫行，臺南大亂，熱蘭遮城的荷蘭人離東寧咫尺之遙，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他們先是很果斷的封鎖了兩邊的航道，而后又鬼鬼祟祟的派人過來打聽消息，問要不要他們的幫助之類的話。

對于這些，留守的閻應元自然是拒絕了，這些紅毛夷肚子里沒好貨，說不定會趁機做些什么，他不僅沒有答應對方，還讓東寧軍校的學生人人拿起了武器，在東寧府城周圍每天巡邏，意思嘛，就是威懾荷蘭人，讓他們別打什么歪心思。

自家內部出亂子，外人不管是不是好心，漢人都不喜歡讓別人來插手的。

王二虎轉了半天，感到有些乏了，來到一處高地上的樹下坐著，遠遠朝西邊海面看去，發著呆。

他也不知道自家在看什么，也許是在看家鄉，也許是在看鄭森回沒回來。

眼神飄忽著，王二虎忽然醒過神來，他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黑點，不，是兩個！

隨著黑點越來越大，王二虎不禁瞪大了雙眼：“是，是公子的船？”

“公子回來了，公子回來了！”

他噌的一下跳了起來，欣喜若狂的大叫著，飛速朝山下跑去。

半年時間里，東寧上下都對鄭森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情緒，要說起來，鄭森其實也沒做什么，但是在他的管轄下，這些遠赴千里來到臺灣的漢人生活卻要比之前在福建，江南好上很多。

這就足夠了，眼下疫病橫行，鄭森這個主心骨不在，整個東寧都不會穩當，他一日不來，這局面一日難以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