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蘇醒
- 覆骨雪2:秋月無邊迷
- 穆西
- 3685字
- 2020-10-29 17:42:13
她兩腿微微僵住,此時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只見胡纖纖滿面笑意,穿花拂柳而來,口中說道:“你怎么一個人跑到這里來?害我好找。回去看我不叫你爹爹打你?”她口中雖是責備,然而看那小女孩時眼中卻是滿滿的疼愛之意。那小女孩聞聲卻是一僵,下意識回頭看鐘離剛剛站的地方,此時已是空無一人。千玥兒看到小女孩輕輕吁了口氣,無意一瞥,卻發(fā)覺胡纖纖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小女孩飛快奔向胡纖纖,口中喚著“娘親”,一雙圓潤手臂便環(huán)住母親腰身,一派親昵。胡纖纖笑起來,輕輕拍了拍小女孩的腦袋,彎腰將她抱了起來,她雖已為人母,但仍是仿若少女模樣,不愧是美艷絕倫的狐仙。這一大一小近在眼前,而千玥兒只是愣愣看著,胡纖纖……
先前她對著鐘離說她是胡纖纖之女,那時仍有幾分不確信,然而此刻細細端詳那小女孩,粉雕玉琢,眉眼之間與她何其相似。想到這里,她猛地一驚,再細細一想,這小女孩的樣子不正是她先前變成小孩時的模樣么?她背后猛地一陣發(fā)涼,如果是這樣,那么她現(xiàn)在待在誰的夢境之中?
是鐘離,還是胡纖纖,亦或是,她自己?
胡纖纖抱著小女孩漸漸遠去,母女二人歡聲笑語,一派溫馨和睦,千玥兒下一絲向前挪了一步,伸手好像想要抓住什么,眼睛卻又干又澀,嘴里喃喃道:“當初為何又拋下我,這樣不好嗎?”她想要追上去問一問,但卻發(fā)現(xiàn)自己邁不動步子,兩條腿好像僵住了似的,勉強上前一步,卻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她兩眼無神,口中反復(fù)道:“為什么拋下我?”
那對母女卻漸行漸遠了。
疼。她感覺自己的膝蓋很痛,好像被人生生剜去了一般,疼得眼流直流。孤兒院很好,叔叔阿姨們都很好,待他們所有的孩子都一般好,一碗水總是端平的——可有時候她就是恨這種公平,因為恰恰是這種公平提醒自己,你是個沒有父母的孩子,因為在這世上唯獨你的父母親,才會偏愛你。她總相信父母只是暫時離開她,總有一天還會回來找她。可是倘若她沒有來到這異時空中,恐怕一輩子都想不到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什么人吧?而她的母親……已經(jīng)死了。
她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拽住衣擺,滾燙的淚水滴落在手背上。不知何時,四周的景色忽然發(fā)生了變化,天色突然暗沉起來,四周一片漆黑,說不出的詭異恐怖,黑暗中她感覺有一雙小手在扯她的衣服,力氣很大,幾乎要把她拉倒,轉(zhuǎn)頭一看,竟然是剛剛的小女孩,小女孩仰首看著她,一雙大眼睛里滾出淚水來,滿面的委屈。
千玥兒的心一緊,伸手去擦那小女孩臉上的淚水,一邊擦一邊輕聲道:“不要哭,不要哭……”
那小女孩一動不動,只是直愣愣地看著她,嘴巴張了張,說道:“爹爹,爹爹……為什么?為什么你要殺——”話未說完,小女孩的嘴角居然溢出血來,緩緩流淌,直沿著脖頸滴落在千玥兒的腳面上。
她一僵,這個小女孩是誰?她自己?那她自己又是誰?她這么一想,思維已經(jīng)錯亂起來,身邊的霧氣越來越濃,漸漸地眼前的小女孩也不見了蹤跡,她愈發(fā)慌亂,心臟在胸腔中猛烈跳動,好像要蹦出來似的,然而卻是渾身冰涼,猶如身處冰窖之中。就在她手足無措之際,忽然從天邊傳來一個極溫柔的聲音,那聲音說道:“醒來吧,你在做噩夢么?醒過來吧。”
那聲音反反復(fù)復(fù)地說著,她忽然心中一暖,是誰?這個聲音既熟悉又陌生,是鐘離嗎?從前他似乎也曾像這樣將她從噩夢中喚醒過。
千玥兒躺在床榻上,緊皺的眉頭舒緩開來,過了片刻,她才勉強睜開雙眼,從夢境中回到了現(xiàn)實。
陽光有些刺目,淚水從眼中滑落下來,再睜開眼時,眼前隱隱約約有一個人坐在旁邊,一身紅衣,十分張揚。待她看清眼前人時,微微愣住,眼前這少年眉目英挺,漆黑如墨的眼眸正緊緊盯著她,流露出擔憂之色。想不到她昏迷前看到的竟真的是他。
“周嬰,”她眼里有些迷茫,“是你嗎?”
周嬰嫌棄地看了她一眼,別過臉去:“你這白癡,睡了這么久,變得更蠢了。”
她定睛看他,紅衣張揚,背挎金弓,端坐在床邊上。多日不見,他消瘦了一些。她笑了。
“你笑什么?”
“沒什么,我只是覺得,看到你好端端坐在這里,真好啊。”焚天早就告訴她,周嬰還活著,可唯有此刻親眼見到他,她這一顆心才能落下。
“哼,那小小一只鷹靈獸,怎么可能就困住我了?你也太小瞧我了。”少年臉頰微紅,聲音卻高高揚上去。
“是你救的我?”
“我只是路過的時候,順便把你救了,哦,對了,還有一個人,他倒像專門來救你的。”周嬰不自在地說道,“要不是你還沒履行諾言,我才不會救你這狐妖。”
“什么諾言?”千玥兒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你想反悔?”周嬰皺眉,臉上隱隱有些怒意,道,“當初你放出鎖妖扣里的妖魔,說好了,要和我一起抓回去的。”他攥了攥拳,說是發(fā)怒,倒像是十分委屈的模樣,讓她看著不由得有些好笑,忙道:“我沒反悔,我一定守信。你不要著急嘛。”她剛剛醒來,還有些虛弱,一下子說了太多話,喉嚨發(fā)干起來,咳嗽了幾聲,周嬰瞪了她一眼,道:“白癡,不要說話了。”趕忙起身取來水喂她喝了,千玥兒就著他的手喝了水,潤了潤嗓子,聲音有些發(fā)顫:“還有一個人……是誰?”
“我怎么知道?”周嬰似乎有些不悅似的,兩條長眉微蹙,“這人說自己是你師父,還說要治你的傷,一定得來這里。”
原來是昆侖仙君。她苦笑了一下,剛剛自己心底的那點期盼還是瞞不過自己,鐘離?他又怎么會去救她呢?只是想不到她生死關(guān)頭,失蹤許久的仙君卻趕來救她。不過,這是什么地方?她這才發(fā)覺自己正躺在一間極盡豪華之能事的宮殿之中,細細觀察,這宮殿的建筑風格卻并非來自中土,花紋雕飾極具異域風情,倒像是……南相。可這個國家不是早就毀于一旦了么,被焚天屠滅。她在夢里看得很清楚。
“這里是……南相?”她試探道。
“不,這里是昆侖山。”周嬰眉毛跳了一下,眼神驟然間有些發(fā)冷,“你為什么會說這里是南相?你去過那里?是了,你身上這個鈴鐺就是南相的,你定然是去過。那個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拋下一連串的問題,千玥兒聽得有些發(fā)愣,一時間腦袋轉(zhuǎn)不夠來,呆呆地望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周嬰怎會知道南相?正思量,忽然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打破了他二人的僵持,她茫然抬頭一望,正對上昆侖仙君訝異的眼神。
“七尹,你,醒了?”仙君手上還拿著一盞油燈,那燈極為小巧精致,只有尋常燈盞的一半大,燈盞上繪著太極八卦,最為奇特的是,這油燈的燈芯是銅的。銅燈芯,如何點燃?這定然不是普通的油燈。見千玥兒緊緊盯著這燈,他微微一笑,手上白光閃過,那燈便驟然消失不見了,許是被他收了起來。
“那是——”周嬰?yún)s猛地站起來,神色微驚,“長明燈?”
“你倒有些見識,我真是好奇,究竟你的師父是什么人?幾次問你,你都不肯說。”仙君眼中閃過一抹詫異,隨即恢復(fù)如常,笑吟吟看著周嬰。
“什么長明燈?”
“你師父我,費了好大勁才借來的長明燈啊,想不到你竟然自己醒過來了,倒害我白白去這一趟。”仙君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朝她走來,一臉惋惜之色。
“切,”千玥兒挑眉,“有什么了不起,不過是盞破燈。”
“這是神器,你昏迷了三個月,若再不醒過來就會死。他是想用這長明燈吊著你的命。”周嬰一臉平靜,緩緩道,“你究竟是誰?”
“你這人怎的如此固執(zhí)?而且你都不肯說只是誰,憑什么要我自報家門,未免太不公平也。”
“我叫周嬰,是個捉妖師,你已經(jīng)知道了。”
仙君聳聳肩,嘆了口氣,說道:“容顏肉身不過轉(zhuǎn)瞬云煙,姓名更是如此,你既然執(zhí)意問我是誰,告訴你卻也無妨。我叫陳子陵,昆侖上一閑散修仙人而已。”
千玥兒也是第一次聽說仙君的大名。
“陳子陵?”周嬰的神色沉了下來。
“正是。”
昆侖仙君應(yīng)答聲未盡,周嬰驟然從背后掏出弓箭幻化成長劍,劍光一閃,便向他攻去,這一下變化突然發(fā)生,讓人反應(yīng)不及!仙君亦是一驚,連忙向后退去,抬手一揮擋住了周嬰凌厲的攻擊,口中急道:“你干什么?”
周嬰?yún)s不回答,手上的劍舞得飛快,劍光陣陣,密不透風,千玥兒忙道:“周嬰,你在干什么?他是我?guī)煾福 蹦羌t衣少年身子微微僵了一下,沒有回頭,繼續(xù)朝仙君攻去。他雖然天賦異稟,但終究是凡人之軀,即便招招狠毒,劍劍要取人性命,卻也敵不過仙君,好在對方手下留情,因此這少年倒也沒有受傷。
仙君道:“你敵不過我,不要再打了。”
聞言,周嬰咬了咬牙,兩眼血紅,手上的劍忽然一轉(zhuǎn),變了招式。這幾招初看普通,然而待施展開卻極其精妙,乃以柔克剛之道,不過這招式多是女子使用,且遠遠不及周嬰剛剛施展的那些招數(shù)兇猛,千玥兒不由得心中納悶,他剛剛招招要取仙君性命尚且不能,現(xiàn)在這些招式縱然再精妙,又如何敵得過仙君?
卻說仙君初見他變了招式尚未留意,待見周嬰施展開來,臉色卻忽然一白,手上的光芒也驟然熄滅了,口中喃喃不知說了什么。
只這一愣,周嬰手上的劍便已迅速飛來,眼看著便要插到他的胸口上,千玥兒心中一急,下意識一抬手,周嬰手上的劍竟被她袖中飛出的光芒打了出去,釘在了墻上,顫悠悠抖動著。
仙君也回過神來,緊緊盯著周嬰,沉聲道:“是誰教你這套劍法?”
“與你何干?”周嬰握拳,冷哼一聲道,“我技不如人,殺不了你,要殺要剮,任你處置便是。”
仙君微微愣住,抬起手來,千玥兒一僵,喊道:“別殺他!”他一頓,笑起來,然而那笑容竟有些苦澀:“我何時說要殺他?”言罷,他轉(zhuǎn)頭看向周嬰,那少年一臉倔強,頭一昂,聽到千玥兒剛剛的話,卻愣了一下,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復(fù)雜,隨即垂下了眼簾。
“你是南相人,是不是?”仙君看著周嬰,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