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昆侖
- 覆骨雪2:秋月無邊迷
- 穆西
- 3526字
- 2020-10-29 17:42:13
昆侖山巔,幾座宮殿雕梁畫棟,隱于云霧之間。四周端的是一片繁花似錦,春暖花開,全無半點蕭瑟冰寒,其中飛鶴奇禽,奇花異草,數不勝數,宛若仙境。
一人一襲黑白相間的長袍,隨風飄飛,立于一座宮殿之前,正是昆侖仙君。
“已經三個月了。”他突然說出這么一句話來,臉色凝重。
不知何時,身后出現一個紅衣少年,卻是三個月前硬要跟來的周嬰,他沉聲問:“她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
仙君一愣,轉身笑嘻嘻道:“三個月啦,你每天都要問同樣一句話,你乏不乏?你這樣突然從我背后出現,難不成存心要嚇我一跳么。她是我的徒弟,我總不會害她的,倒是你,如此關心她,卻是為何?”三個月來,他一直在試探這紅衣少年的身份,但這少年卻只肯吐露姓名——周嬰。他先前早就從千玥兒耳中聽過這少年的存在,但她只道與這少年意外相遇,且一同捉過妖,他也沒有放在心上。那日這少年突然出現救下千玥兒,他也沒有留意,直到細細打量周嬰,他才驟然一驚,這少年一襲紅衣上所繡的紋飾竟這樣熟悉——熟悉到令他心驚。他因而幾次試探,想知道這少年從何而來。
“她不能死,她還欠我的債。”周嬰冷冷道。
“哦?”仙君挑了挑眉毛。
“你還沒有回答我,她什么時候能醒?”
“不知道。”仙君背過身,眺望遠處,“她身上的傷太重,能否醒來,全要看她的造化。”
“我可以做什么?”周嬰急切地向前一步,幾乎要拽住仙君的衣服,僵了片刻,收回手去。
“呵呵,”仙君忽然笑起來,道,“她是狐妖,你是捉妖師,原本她體內有真氣護體,倒也不礙什么,如今她身體衰竭,你還是離她遠一些,把你身上的法器收好,不要傷了她就行。”
周嬰被他說得臉色一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冷下臉來,說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不是妖。”
“果然小小年紀,修為還差些,”仙君笑吟吟道,“我隱了氣息,你便摸不著頭腦了。”
“哼,”周嬰皺眉,一臉不悅,“你敢小瞧我!”到底是少年,明知眼前這人法力深厚遠勝過他,卻不肯服氣,一身傲骨,沉不住氣。
“這便惱了,哈哈。”仙君哈哈一笑,也不再說什么,知道這少年絕不肯輕易吐露自己的事情,也無需強求,倘使緣分所至,他自然會知道一切。昆侖仙君,一直是這樣一個豁達灑脫之人。他也不管周嬰額上青筋直跳,只差跳起來跟他打架似的,一轉身便進了殿內。
進了內室,一座巨大的床榻上躺著一個身形瘦弱之人,正是重傷昏迷未醒來的千玥兒。她平靜地躺在柔軟的床上,看起來又瘦又小,仿佛要陷進床里面似的,雙目緊閉,兩眼凹陷下去,一片烏黑,蒼白的臉頰上赫然是被火灼燒的痕跡。
三個月了,他雖然渡了真氣給她續命,但她的生命卻仍是在不斷流逝。奇怪的是,她體內那些沖撞的氣息不知什么時候竟全然消失了,而先前所受的那些創傷也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在恢復,緩慢,但卻有條不紊地恢復著。他一開始以為是冷香的緣故,但卻發現并非如此,那股修復的力量也是來自她本身。可那場大火給她帶來的損害實在太大了,幾乎是從鬼門關把她撈回來,他雖取了仙藥為她療傷,但卻沒有辦法讓她醒過來,更加無法抹去她身上的傷痕。
那些傷痕,實在太可怕了。
他不忍地看著她的臉,輕輕嘆了口氣。她體內既然有一股強大的修復之力,那些火雖大,但不過是凡火,按說本該痊愈的,但不知為何,她躺在這里三個月,連動都沒有動彈一下。如果她再這么躺下去,即便修復之力再大,也沒有用,她早晚會死。太奇怪了,她身體的變化實在太奇怪了,他活了這么多年,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現象。
千玥兒無知無覺地躺在那里,枕邊放著冷香,還有一串銀色鈴鐺。
昆侖仙君拿起那串鈴鐺,微風吹過,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他有些失神。這鈴鐺是從千玥兒身上找到的,上面的花紋神秘而奇特,但他卻是認識的,這串鈴鐺來自南相。他如何知道這串鈴鐺正是當日千玥兒誤入焚天夢境中所得,何況正常情況下人是不可能自夢中取出物體來,因而只道是她從別人身上得來。
“七尹,我一定會讓你醒過來。”他握緊了那串鈴鐺,神色凝重。過了半晌,他才將手中的鈴鐺放下,擱在原先的地方,起身離開了這間屋子。
床上的那個女子依舊雙目緊閉。
忽然,她的手指微微動彈了一下,接著她的眼睛便忽然睜了開來。
滿眼茫然。
千玥兒呆呆望著頭頂上的帳子,上面繪滿了桃花,華麗至極。這是哪里?桃花?看到桃花,她忽然心口一痛,頭又開始發昏起來,迷茫中感覺身下有人在拽著她,她動了一下,想掙脫那股力量,然而卻愈發無力起來,眼皮子也越來越沉重,漸漸又失去了意識,再次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在陷入這黑暗之前,她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一張熟悉的臉來。那是個男子面孔,五官陰柔卻不失威嚴,兩眼微微上挑,唇角上揚,滿面都是粲然笑意,實在是驚為天人。來不及回憶這人是誰,她便暈了過去。
她剛剛閉上眼睛,殿中便靜悄悄進來一人,不是別人,而是那紅衣少年周嬰。他站在她床邊,呆呆立了片刻,拳頭緊握,從口中憋出兩個字來:“白癡。”言罷,兩眼卻突然紅了起來,幸好這里沒有人,否則他真是要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起來才好,他說道:“你一定要醒過來,你當初答應了要陪我收妖的,你放出一個邪魔,現在還想逃嗎?你若言而無信,我便殺了你。”許是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威脅有些可笑,扯了扯嘴唇,暗暗笑自己。
他看了一眼那串鈴鐺,壓住心中的疑惑,轉身大步邁了出去。這鈴鐺原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出現在這里,就有些蹊蹺了。
但她現在這副樣子,這個問題也就沒什么意義了。
自始至終,他都沒敢湊近瞧她,唯恐自己捉妖師的氣息傷了她。
兩日后,昆侖仙君找到周嬰,將千玥兒托付給他,他有些疑惑,雖不知這人是誰,但卻看得出這人極在乎那個白癡的性命,怎么會突然要走,他還沒問,仙君好像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笑道:“我要去借一個寶貝來,給她吊著命,否則我還沒來得及找到救她之法,她便扛不住了。”
“你要借的是什么東西?”他有些納悶。
“待我借來你便知道了。”仙君神秘一笑,一揮袖便消失不見了。
他皺眉,壓制住自己跺腳的沖動,這人有什么了不起,剛剛那話擺明了嘲笑他年紀小,沒有見識。究竟是什么人?但此刻也不是跟此人計較的時候,還是照顧好她最重要,他橫了一眼那滿地的奇花異草,仿佛瞪的是仙君一般,稍稍有些解氣,這才回到殿內,守著千玥兒。
卻說千玥兒自那日烈火焚身之后,便一直魂魄不安,原本已經要被鬼差勾走的魂魄又硬生生被仙君拉了回來,卻也沒法定在體內,總是飄散不定,只覺得自己好像踩在棉花上,眼前一片迷霧,什么也看不清,有時感覺耳邊有人在唱歌,有時好像會看到一些奇怪的畫面,陌生而又熟悉,有時,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然而最近她的魂魄飄蕩之際,常常忽然被拖回體內,然后醒來片刻,但醒來時卻又神志不清,茫然不解今夕何夕,接著便又昏睡,但這幾日她醒來的次數越來越多,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埋藏的記憶也在漸漸復蘇,在心底發芽生根。不知是巧合還是什么,即便她醒來的越來越頻繁,但都是在周嬰恰好不在的時候。因此這些變故他一無所知。
“桃桃,你的手怎么還沒有好?”一個童稚的聲音忽然在腦海中響起。隨即漆黑的前方忽然出現了一絲光亮,她下意識地向那片光亮走去,感覺自己四肢僵硬,走動時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沒走幾步,那光亮便越來越近,越來越亮,漸漸將她籠罩在其中,她心中竟也不覺害怕,只靜靜等待著。
眼前忽然便明朗了。
但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小女孩,雙手背在身后,扭著身子一歪腦袋,臉上掛著甜甜的笑。
“手總不好,咱們都不能一塊玩啦。”她癟癟嘴,對著身前一個看起來約莫十歲的少年撒起嬌來。
那少年雙手背在身后,面上窘迫,白皙的臉微微發紅,說道:“快要好了,真的,你再多等幾天。”這少年眉目如畫,雖未長開,但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揚,仿佛天生便帶著一抹笑意,目光落在人身上便叫人心跳不已。千玥兒愣了半晌,雖略略有些不同,但這少年越看越覺得像是,鐘離。
這少年羞澀,少言。若不是她感應到他的氣息,簡直要以為是另一個人。
桃桃,分明一個男子,怎的取了這樣的名字,她撲哧笑起來,所幸此刻她是在夢境之中。倒也不必擔心會被發現。
“總叫我再等幾天,哼,你騙我!”那小女孩叉著腰,兩條淡淡的眉毛擰了起來。
“真的,”那少年瞇著眼睛笑起來,“我不會騙你的。”
“我同你說,我娘親可厲害啦,你的手若叫她來醫,必定很快就能恢復的,”小女孩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滿面自豪,剛要繼續說話,便被那小號鐘離打斷,他臉色一白,似乎很緊張似的,連連搖頭,道:“不必了。你不是答應我,不告訴你娘親認識我的事情嗎?”
“我沒說呀。”那小女孩一派天真。
見小號鐘離的臉色一下子便緩和許多,千玥兒不由得心中好奇,他的手怎么了?為何這樣遮遮掩掩?思及至此,她便悄悄靠近,轉到鐘離身后看他雙手,只見他雙臂仍背在身后,待細細一看,原來他的手臂并未形成,不過兩袖桃枝而已。原來如此,千玥兒醒悟過來,想來鐘離還未完全修成人形,所以不敢給那小女孩看。
卻不知這小女孩是誰?
剛想到這個問題,她便忽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