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問覺得這段時間自己快要患了失眠癥了，總是睡不著，腦海里還總有個奇怪的聲音。

他懷疑自己是小說看多了，得了某種妄想癥之類的東西。兩個月前A市突然來了場七天七夜的降水，大家都說龍王來了，他可不在乎龍王來不來，他只在乎自己有沒有飯吃。

可連續的降水他停在江岸的面包車成了“落湯雞”。迫于生計，他不得不放棄原來那份配送員的工作。

一個月前，他破天荒地被這家大酒店招收了，他原以為這種大酒店的服務生對個人素質的要求很高，可他初中畢業就輟學了，同鎮上小李一起去廠里上班。哪兒來的文憑，哪兒來的其他技能呢？

同宿舍的阿強是個博學多識的人，他會一口流利的英語，是經理用來招待外國人的好手。李問很羨慕他，他偶爾會在晚上睡覺前拿著本破爛的英漢詞典，請阿強教他。

可阿強總是對他說“這玩意一天半個月學不會的，趕緊睡吧，等你學會了你都不在這干了。”

可能是覺得李問有些不高興，他又會補充一句

“以后有空教你。”

李問只好小心地收起來，又放回自己的那個儲物柜。他來員工宿舍的時候就帶了兩套自己換洗的衣服，和一本詞典，其他什么都沒帶。

阿強偶爾會笑他，現在知道用功讀書了？當初初中輟學干什么？后悔了吧？

李問說他也想讀書啊，可是家里沒錢，他初中那會兒只想出去賺錢。不過小時候他也不算用功的那種，所以算起來他還是有些后悔的。

“我覺得阿強你挺厲害的，為什么在這兒當個服務生，我覺得你可以去當個老師了。”李問想問很久了，他覺得阿強在這當個服務生真是屈才了。

“我啊，就混日子被，我哪厲害啦？”

“會說英語還不厲害？”

“照你這么說，那外國人都厲害的牛逼哄哄咯？”

李問沒話反駁了

阿強嘆了口氣，說自己也就在這里呆段時間，攢點錢，他的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要坐飛機回去，所以要很多錢。他沒什么大目標，只想回家。

李問傻笑說自己家就在不遠處郊區的鎮子上，回去只要三塊錢的城鄉公交，看來自己賺了。

他也說阿強要是缺一點，盡管開口，自己絕對會幫忙的。

阿強聽了笑了笑，只是說了句趕緊睡吧。

經理是個三十出頭的美女，一身制服將玲瓏的曲線勾勒出來，前凸后翹，總是讓李問看地移不開眼睛。阿強自然了解李問那直勾勾的眼神。夜里，阿強躺在李問的下鋪，雙手枕在頭下面。

“李問，你處過朋友沒？”阿強問。

“什么朋友？女朋友？”李問回答

“那還什么朋友。”

“嗯……沒有”李問憨笑著說

“一看就知道了，白天你看咱們經理那滿口哈喇子的樣。沒出息！”阿強嘿嘿笑道

“啊！你看到了啊。”李問突然慌張起來

“誒，別緊張啊。男人嘛，都是這樣的，眼睛本來就是用來看別人的，何況女人穿的好看就是給男人看的你說是不？”

“嗯”李問表示認同

“可你也不能這么光明正大地看啊，這樣就是流氓你知道嗎？你要是被經理看到這幅樣子你馬上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看也只能是偷看，要知道咱們是屌絲，雖然咱們經理也不是什么好貨色，但也不是我們這樣的人能去指染的。”

李問覺得阿強說得一套一套的，聽起來有些忽悠人的成分，可他一想好像也是這樣。

“我是屌絲，你不是。”他傻笑道。

他很佩服阿強，阿強說得話總是帶著大道理，說得他挑不出一點毛病。而且阿強總是會教他一些東西，他原來送貨的時候那些老板們總想著坑他，可阿強卻會指出他的不足。

更關鍵的是，阿強還會說外國話。沒有什么比一個會外語的朋友更有面子了。李問覺得自己以后可以把阿強拉回鎮上，讓阿強用英語給他的那些朋友們吃吃驚。

“問子啊，我沒什么朋友，你這么傻，我也就把你當個朋友吧。”

“我們不一直都是朋友嗎？”

“哈哈，好，那咱們算半個兄弟了。”阿強豪邁地說。

“兄弟哪兒有半個的啊，咱們算一個兄弟。”李問補充道。

可李問這幾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像是犯了失眠癥，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他在床上看小說，用那部屏幕上帶著碎裂花紋的山寨智能機，因為怕影響阿強睡覺，他就調成了夜間模式。雖然很想努力睡去，但實在是睡不去，而且每次快要睡去的時候就好像耳朵邊上有人在低聲說話。

一睜開眼，卻發現什么都沒有。

李問都快被搞瘋了，他雖然傻，但知道自己總不能老掛著個黑眼圈工作。他堅持著看了半個小時的小說，終于有些迷迷糊糊地睡意了。

“李問？”像是傳來阿強的聲音

李問覺得頭快要炸了，他重重地翻了個身。

“李問”下面又傳來一記阿強的聲音

“阿強我這才剛睡去，你就把我吵醒了。”李問揉了揉眼睛，說道

他半坐起來，看向下鋪。卻發現那里根本沒有阿強，被子被揉的一團糟，枕頭飛出去老遠，地上還亂躺著阿強的黑色拖鞋。

李問覺得他可能是去上廁所了吧，就作勢又要倒頭睡下。他不想浪費這來之不易的困意。

“李問。”門口又傳來阿強的聲音，空靈地有些讓人害怕

李問突然打了個寒蟬，困意頓時煙消云散。

他下意識地喊了句“阿強”，可沒人回他，先是小聲地，然后他又大聲地喊了兩句，他有些害怕了，聲音越來越大。還好這個宿舍只有他們兩，不然他一定會被有起床氣的工友圍毆。

空調發出咕咕的聲音。

“阿強你在外面嗎？”李問下了床，走向門口。他有點放心不下阿強，但自從來到這里當服務生后，他從未有一天像今天這樣害怕。

宿舍通往酒店的長廊原來晚上沒有燈，只有綠幽幽的安全通道。窗外的月光照過來。

明明是夏天，李問卻覺得身上滿是雞皮疙瘩，汗毛豎立。

“怎么膽子越來越小了。”李問捏了捏拳頭，給自己打氣

“李問……”前方，又傳來那聲音。李問覺得那聲音聽上去不像阿強說的，阿強的嗓音很好聽，不會這樣嘶啞脫力。

可這個地方除了阿強又有誰會記得他李問呢？他咬了咬牙，繼續向前走著。以前在工廠的時候，工友總會帶些奇奇怪怪的碟片過來供大家消遣，除了那些讓人面紅耳赤的碟片外，還會有些恐怖片。

李問這時候就想起恐怖片里的場景了，他心里不斷重復著“這一定是夢，這一定是夢”。給自己來一拳就醒了。

再前邊就是廚房后倉了，這里放著酒店平日里的一些食材和水產，厚重的金屬拉門居然開了半個在那里，地上有把中間被鑿斷的大鎖。房間里向外不斷飄著白氣，這里到處都有一股水產帶來的腥味。

“李問……”終于又傳來那聲音了

李問確定那聲音就在門后了，可那聲音聽上去那么嘶啞那么無力嗎，像是一頭瀕死的野獸。

“阿強……是你嗎。”李問拉開金屬門，他的眼睛睜地很大，惶恐地看著遠處那一團滿是黑氣的東西。

那東西趴在地上，不斷向外噴涌著黑氣，偶爾還發出嘶啞的吼叫聲。李問害怕極了，可他的雙腿拼命地發抖，根本控制不住。終于，那團黑影像是發現他了，里面的東西緩緩轉過頭來。

李問看清了

那個黑影就是阿強，他趴在地上，半邊臉已經成了黑色，他的骨骼像是暴漲了一圈，滿是隆起的肌肉。那變異地半邊臉上，一顆杏仁大的眼球快速轉動著。他猙獰地就像是一頭漫畫中的地獄魔獸。

李問沖了過去，扶起趴在地上的阿強。他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勇氣，可就像是一股腦的沖動般，他的腳還是抖，卻聽使喚了。

“李問……我，我好餓。”阿強看著他，還是人形的右半邊臉上滿是眼淚。

餓？李問想起這兒不是廚房嗎？肯定有東西吃。他回頭看去，卻發現滿地都是血漬，被咬地七零八落的魚類殘渣遍布四周。

他心說再餓也不能吃生的東西啊，他們這種人最怕身體出毛病了，看病可是很花錢的。他慌忙站起來，四處看有沒有能吃的東西。

“走，你快走。”阿強嘶吼道

“你都這樣了我怎么可能走。”李問也大喊著回道

“我……已經是個怪物了。”

“不，你不是，這只是夢，我打一拳自己就醒來了。你別慌。”

李問發了瘋似的用拳頭揮自己，可幾拳下來，除了嘴角掛上一抹紅色沒有任何變化。他沒有從床上做噩夢似的突然驚醒。空氣中的血腥味提醒著他現在就是現實。

阿強開始在地上不斷翻滾起來，很快身上就遍體鱗傷。

李問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了，他只有沖上前抱住了地上的阿強。巨大的掙脫力讓他第一下就差點被甩飛出去，可李問拼了命死死地按著阿強。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一股信念，他覺得阿強是他兄弟，兄弟有難，不能不幫。即便是受傷，即便可能會死也得幫。

就沖阿強最無助的時候喊得是他李問的名字，他也得幫！

兩人在地上纏斗起來。

李問不是傻大個，相反，他和阿強都是那種比較瘦小類型的。因為生的比較白凈，所以經理就把它招進來當服務生了。因為人看起來比較老實憨厚，這種聽話的手下便于管理。

“阿強……快變回來把。”李問覺得自己的雙臂都快斷了，他用盡最后一點力氣說道。

阿強身上冒出的黑霧快要把它包住了，可他仍舊是掙扎著不放手。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眼睛黑下去，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