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者？”敦克爾起身，神色凝重，低聲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這不太可能。”米莉亞聞言眉頭微皺，下意識地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但她旋即頓了頓，還是拿上文件夾向這個地下會議室的門口走去，邊走邊低聲解釋道：“伍德教育基金會分部位于寶石杖大街治安署正中心的地下，極難入侵……但并非不可能。”

“昨晚。”敦克爾低聲吐出兩個字，米莉亞旋即明白其中含義。

昨晚，基金會行動組從那個邪教組織手中營救出了兩名活著的人，他們極有可能是受害者。雖然他們的狀態還未知，但他們的出現，無疑會給目前近乎停滯的案件調查帶來巨大轉機，更有可能改變目前基金會只能被動調查的處境，讓基金會的調查小隊能夠主動出擊。

但昨晚，基金會也因此損失了幾乎一整個調查小組，還可能因為轉移人質而暴露位置，此時要么十分虛弱、要么集中了所有重要成員，這都可以成為邪教組織發動襲擊的理由。所以那個邪教組織現在發動突襲，并非不可能。敦克爾甚至覺得，那個邪教組織為了防止信息泄露，來治安署發動自殺式襲擊殺人滅口都有可能。

想到這里，敦克爾和米莉亞表情都變得凝重。二人三步并作兩步，很快就到了會議室連接走廊的門邊。

二人曾是上下屬關系，并在緝私組多次合作，他們對視一眼，旋即在無聲中默契地達成了某種共識。

敦克爾微微點頭，米莉亞猛地將門拉開。他快速從槍夾內抽出配槍，一個轉身從剛剛裂開的門縫中擠入地下回廊中，將槍口指向了回廊中聲音傳來的一邊。米莉亞即刻跟上，背靠敦克爾，將槍口指向回廊的另一側。

石砌回廊中的照明十分充足，二人并未發現任何異常，而那聲音則在二人進入回廊后便戛然而止。

敦克爾一手持槍，另一只手向前揮了揮，二人一步步向回廊深處走去。雖然一路無視，也再無異常，但二人依舊是不敢放松警惕。

“你瘋了！”

一個細微的聲音沿著回廊的石壁快速爬向二人，雖然那聲音經過厚重木門和石壁的阻隔，已經變得十分微弱，但依舊能夠勉強聽清那是個中年男性的聲音，而且話音十分尖酸。

敦克爾皺了皺眉頭，這并不是溫斯頓署長或者賈路探長的聲音，也不是他熟悉的任何警員或者警督的聲音。而他身后的米莉亞似乎聽出了什么，但她并未開口，或許是那聲音過于微弱，還不能肯定。

“不可能！這沒有商量的余……”

那個聲音再次傳來，其中尖酸刻薄絲毫不減，只是這次尾音變得十分微弱，難以聽清。

“……羅迪尼·洛克，默巖鎮營造官的幕僚長。”米莉亞撇了撇嘴，她這次認出了那個聲音：“我們最好回避一下，不要偷聽他們談話的內容。”

敦克爾點頭同意，將手槍收回腋下的槍袋里，但眼神依舊警惕著回廊內的蜘絲馬跡。從米莉亞提到那個羅迪尼臉上的不快，他大致能夠猜到這位營造官的幕僚長與基金會的關系非常一般，并且一般到跟自己同為實習探員的米莉亞都清楚。

但他轉念一想，自己才加入基金會不過半個小時，最好不要揣測上級之間的矛盾和關系。他旋即將思緒收回，身處警督之位的他很清楚，這種事情還是少摻合為好。他便沒有就此提問，而是將話題一轉，帶回到案情相關的事情：

“我現在算是獲得探案權了？上司是誰？”敦克爾試探性地提問道。

自己和米莉亞都是“實習探員”，不可能直接獲權處理ll級案件，一定會被分配給某只小隊。現在案情出現重大進展，如果想要知道更多線索，梳理案情，就必須趕快找到組織。

“嗯，我目前負責‘甲蟲清剿’的文件整理。溫斯頓署長讓我給你做介紹，應該是有意讓你參與案件調查。”米莉亞頓了頓，似是在斟酌言語：

“默巖鎮目前處理這個案件的只有兩支8人小隊：‘默巖3-旁觀者小隊’和‘默巖2-沖鋒員小隊’。但原則上，如果某只小隊正在處理案件，一般就不會出現臨時的人員變動，也不會再接受新隊員。而就算有小隊遭受重創，需要增援，也只會從別處調來一整只小隊替代其原有的位置，原本的隊員如果在隔離后表現正常，則會參與組建新的調查小隊……昨晚‘旁觀者小隊’在巡視小鎮山腳的周圍，鎮子上只剩下‘沖鋒員小隊’……”

見到米莉亞沒有繼續，敦克爾頓了頓：“也就是說負責‘甲蟲清剿’的兩個小隊，一個不缺人、另一個已經不復存在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感覺前途多舛，低聲問道，“就沒有別的小隊了？”他不相信行政區劃即將提升為市的默巖只能拿出16人來做調查。而且‘旁觀者小隊’的編號是3、‘沖鋒員小隊’則是2，還有一個1。

米莉亞神色凝重，低聲道：“基金會是隱蔽組織，主要由情報人員組成。而情報人員的身份和人數都是嚴格保密的，具體的情況應該也只有署長那樣層級的人員才能知道。

“拋開那些不談，治安署人員能夠接觸，并且加入也只有行動組和探案組。而默巖鎮上的行動組一共有3支，一共24人，這已經是全鎮最精銳的戰力了……”

“那還有一只小隊呢？”敦克爾問道。他早前在調查那宗貨物丟失的案件中已經見識過了“l”級案件的兇險。

雖然自己當時并不知情，并且有一定程度的輕敵，但依舊帶著一支訓練有素的警員行動組，而對方僅有5人。所以無論是在人數，還是火力上，自己這邊都是絕對的碾壓。但對方愣是憑幾把冷兵器就能夠重創己方數人、甚至導致一名警員的死亡。而在秋收之前發生這樣惡性的“ll”級案件，怎么可能只有16人處理？

米莉亞抿了抿嘴：“早前雷克泊發生了一起‘ll’級案件，將我們默巖這邊的調查1隊調走了。而因為我們這邊的‘甲蟲清剿’因為同屬‘ll’級案件，我們不能將派出去的小隊調回，只能從北郡其他有空閑的分會城鎮調人，這大概需要3-4周……”

敦克爾眉頭微皺，這樣的惡性案件必須盡快偵破，而3-4周后秋收節就差不多要開始了，遠水救不了近火。他雖然理解行政和官僚主義是必要的，但自己所屬組織的辦案人員被調走還是讓身為警督的敦克爾感到一陣不爽。

“那……”

敦克爾剛要繼續提問，回廊盡頭房間的門就應聲打開，將二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門口走出一高一矮兩名男性。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身材矮小的中年男性，他穿著白襯衫和黑馬甲，錚亮的皮鞋在石板上趾高氣昂地發出噠噠的踩踏聲。他頭上一縷白發被工整地向后梳去，像是一條白色的小溪穿流在漆黑而滿是發油光亮的頭頂。

他臉上神情和煦，皮膚保養得十分好，白皙、且沒有皺紋或者任何斑點，略顯稀疏的眉毛彎成一個銳利的弧度。他全身上下穿著打扮十分精致，唯一美中不足的粗糙，可能是他瞇成一條線的眼睛。雖然隔著眼鏡、且僅僅露出一條縫，但依稀能夠看到里面眼眸的渾濁。

米莉亞微微抽動的嘴角告訴敦克爾他大概就是營造官的幕僚長，羅迪尼·洛克。

他身后是高大的溫斯頓署長，他身著警服，陰郁的臉上是兩道深到可以夾住鋼筆的八字法令紋。他站在門邊，沒有跟上羅迪尼，一雙如鷹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回廊中表情僵硬的二人。

走廊并不寬敞，那羅迪尼向二人迎面走來，敦克爾和米莉亞旋即側身讓路。羅迪尼經過時，敦克爾莫名感覺有一陣帶著薰衣草香氣的陰風從自己身邊拂過。他與羅迪尼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卻確確實實感到一陣不舒服。

羅迪尼沒有回頭，帶著一陣噠噠的腳步聲，推開回廊盡頭的木門后離去。而回廊上的三人在木門后的噠噠腳步聲漸遠、直至消失后的一段時間內，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

“呃。”米莉亞一步向前，報告道，“署長，敦克爾·亞迪探員的簡報已經完成了。”

“嗯。”溫斯頓署長點頭，“米莉亞、還有……呃，敦克爾·亞迪探員，你們進來吧。”他用側臉指向身后半敞的房門，率先轉身走了進去。

米莉亞和敦克爾對視一眼，跟了上去。前者眼中略帶疑惑，后者則帶著一絲欣喜。

三人相繼進入房間內。那是一個會議室，比敦克爾剛剛呆著的那間要大一點，長桌上還坐著兩人，一側是學者打扮的賈路探長，另一位是身著警服、表情陰郁的中年警督。敦克爾認識他，他是治安署里刑事偵查組的警督，萊諾，三十五歲。這個人性格孤僻，除了辦案，平時并不怎么與人交流。會議室的入口對面還有一個上鎖的鐵門。敦克爾最后一個進入會議室，轉身將門帶上。

咔嚓。

“請坐。”賈路面帶微笑，伸手示意二人坐下。

米莉亞和敦克爾相繼回應，在賈路、溫斯頓和萊諾的對面坐了下來。

不等二人提問，賈路率先開口：“你們應該知道，現在負責‘甲蟲清剿’的小隊只剩下默巖調查3隊了，支援最快也要下個月才能到。”他沒有停頓，但溫和的語氣開始變得嚴肅，“我希望你們能夠作為我的助手，協助探案。當然，在此之前，你們必須知道，昨天晚上參與行動的2組幾乎全滅。現在，你們是否愿意？”

“好。”敦克爾想也沒想，直接答應了下來。話語幾乎與的賈路發言無縫銜接。

坐在他身旁的米莉亞還在思考，明顯被一旁敦克爾爽快的反應嚇了一跳。她旋即跟著點了點頭：“現在情況緊急，我也愿意。”她臉上表情肅穆，仿佛答應后的下一秒就要做好準備慷慨赴死。

賈路旋即從公文袋中取出兩張嶄新的制式合同，順著桌面向二人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