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安迪的肘擊直接砸入少女腦袋，手肘從少女的右耳一直沒入到了她的左眼眼球。

她原本精致的臉龐像是描繪在氣球表面的油畫，在劇烈的沖擊下跟著扭曲變型，下一刻，不堪重負，猛地炸開。

鮮血混雜體液飛濺，而馬爾和安迪就處于爆炸的中心。一時間，猩紅的血液染紅了二人的視線，帶著刺鼻的腥味瞬間爆散開來。

馬爾猛地閉上雙眼，但那短短一瞬的“視聽盛宴”還在他的腦腔延續著。

那感覺像是有一雙帶著腥臭和腐敗粘液的無形大手，一只手霸道地從他的鼻腔探入大腦，將里面的組織和腦漿揉捏成一團；另一只手沿著喉嚨鉆入食道，鋒利的手指不時瘋狂攪動，在內壁上留下熱辣辣的傷口，最后整只手在腸胃里炸開，血肉糢糊。

這一刻，眩暈和惡心感戰勝了恐懼，馬爾不受控制地癱軟下去，雙手撐地。

他似是能感覺到自己腸胃在瘋狂蠕動，一股氣流猛地噴涌，將已經進入小腸、還未完全消化的食糜順著管道推了出來。

馬爾無法呼吸，只能任由嘔吐物帶著唾液和鼻水從口鼻涌出，與周圍的血水和腦組織混成一團。他雙眼緊閉，用力得似是要將眼皮擠成一個皺巴巴的面團，這才好防止不斷噴涌而出的嘔吐物慌不擇路，從眼眶奪路而出。那樣的場景……這讓他莫名想到了開香檳酒，眼球似是要跟著想象一起炸飛出去。

一旁的安迪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血腥的場景，內里一陣翻涌。

雖然它強行克制住了想要嘔吐的沖動，但人類畢竟是共情生物，見到馬爾吐得仿佛要與眼前景象融為一體，他也不受控制的跟著干嘔了一聲。

咳！

他忽然感覺有兩塊堅硬而鋒利的冰冷物體從他胃內生成，順著食道倒沖了上來。

咳！咳咳！

兩顆帶著泥土和血水的石塊，從安迪嘴里吐出，跌入了嘔吐物和血液的混合物中。石塊咕嚕落地，但還通過幾條慵懶下垂的血色唾液與安迪的嘴唇藕斷絲連。

咿咿呀呀——

咿咿呀呀呀——

咿呀——

咿咿呀——

星空下，圍成一圈的閃光小人整齊的歌聲突然變得尖銳刺耳，這聲音隨著它們逐漸加快的舞步越發急促。

那少女剩余的殘缺肢體從安迪身后的陰影中倒垃圾一般的被抖出，身體像是失去骨骼一般散落，在二人之間爛成一灘肉泥。那灘肉泥隨后迅速漲大，皮膚變得透明、顯露出內里不斷膨脹的深藍星海。

眨眼間，少女體內的那團璀璨星云無聲地炸開，落星如同夏夜的煙火，肆意澆灑在圍繞著二人身周的那團猩紅、腐臭的流體上。

伴隨著小人的歌舞，那團被染上幽藍星空的液體開始變得熾熱、腐敗的氣味變得更加刺鼻、令人作嘔，卻同時給人無比神圣、無比美好的純潔感受，竟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其擁抱、忍不住想要匍匐舔舐。

馬爾雙手撐地，不讓自己接近身下的那灘逐漸神圣、又充滿褻瀆意味的混合物。思緒翻涌間，馬爾感到渾身傳來劇烈的疼痛，那濺落一身的液體開始變得如濃硫酸般滾燙。

手上劇烈地疼痛竟然讓他產生了一種疏離感，仿佛那不是他的手臂，而是一根被丟入滾燙油鍋中的香腸，皮膚和血肉炸開、龜裂，卻又讓他覺得莫名可口、新奇。那感覺在腐蝕軀體的同時也在快速侵蝕、溶解他的神智。

“嗚……”馬爾口中發出低沉的嗚咽，像是在做著最后的抵抗。但承載他殘存理智的肩膀，還是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

【不能絕望】

混沌中，中午在平原上聽見的渾宏聲音再次在馬爾腦中響起。

【抬頭】

【向我伸出你的手……】

那聲音中有著不可挑戰的權威，像是一只大手將馬爾的精神和靈魂緊緊攥住，強行止住了他身體向下墜去的勢頭。馬爾感覺自己的精神在腦內膨脹，如熱氣球一般，不受控制地向上飄去，但身下那團液體散發的吸引力依然存在，同時不斷將他的身體向下牽引。

拉扯之下，他感覺身體和靈魂之間產生了一種撕裂感，精神與靈魂在緩緩上升，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

“啊……！”馬爾痛苦地叫出了聲，但他的低吼在兩股力量之間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如螻蟻一般渺小，身體就要被撕開……

嘭——！

下一刻，一圈黃色的以太光圈以二人為中心展開，以太如溫熱的潮水，將周身詭異的混合物和馬爾腦中的囈語一并沖洗而去。像是在水彩盤上滴入油脂，浮于表面的混雜色彩被猛地推開，調色下的清水盤得以露出原本的顏色。

【Ο?ρο?shield /堅石屏障/】

安迪單膝跪地，緊緊地將自己已經被切成數條的手掌握成一個類似拳頭的球形，抵于唇下。

“噗哈！”窒息和撕裂感瞬間消散，馬爾猛地吐出一口氣，他雙手扶上干凈的石鋪路面，高高弓起的背部劇烈地起伏著。

“哈啊、哈啊、哈啊……”隨著每一口空氣的吞吐，馬爾感覺自己的理智開始慢慢恢復，腦內被重新灌入了冰涼清爽的水。

他旋即側首看向一旁撐起屏障的安迪。

安迪面如紙色：“不用……”他話沒說完，就將雙眼緊閉，不再繼續。

馬爾臉上擔心溢于言表，他想要幫忙，卻不知道應該怎么做，只能在旁邊干看著。這種無能感并非他今天第一次感覺到……

咿咿呀呀呀呀——叮！

叮叮！

圍繞著二人的發光小人像是被摔在地上的玻璃，相繼破碎成一塊塊星塵，回歸到了身后起伏的夜色中。

籠罩馬爾和安迪的星空如同一個巨大舞臺的幕簾。

夜色如水，流轉翻涌間，一只帶著鋒利護指的手從黑暗中悄然伸出。黑色的潮水緩緩退去，一個身穿黑裙的年輕少女的輪廓旋即從中浮現。

竟是剛剛那個頭顱被安迪打碎的少女！

馬爾抬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張臉。

目光交錯間，馬爾看見她的眼睛正仔細打量著庇護所中二人的狀態，原本淡漠的神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興奮和好奇。

“這太精彩了，太精彩了……”少女嘴唇翕動，口中低聲念念有詞。她右手探入夜色，拿出一個筆記本在上面飛快地記錄著什么。她邊記錄邊喃喃道，“沒想到對象在兩次程度不同的‘蓄意破壞’之后仍能保持冷靜……看來實踐總是充滿未知和驚喜……”

她像是個素描畫家，時不時滿臉欣喜地抬頭確認二人的狀態，而手中不停奮筆疾書。但那種欣喜并不抱有任何善意，或是任何感情，那更像是上位者對螻蟻奇異表現的俯視，讓人渾身不自在。

“對了……”少女似是想起了什么，臉上裂開一個微笑，語氣毫無起伏道，“那是什么護甲？”她抬手將筆記丟入身后的黑夜，指了指馬爾胸前的行囊。

馬爾稍微恢復了些許神智，開口道：“你……”

“哎！我這是在干什么呢！”少女低頭嘆了一口氣，像是沒有聽到馬爾開口，自顧自地打斷了他。她再次看向馬爾時，眼神中光彩熠熠，“真的很好奇，盟會‘特質’的崩潰閾值究竟在哪里?！?

“你能不能聽人說話！”馬爾終于忍不住少女的目中無人，大罵出聲。

但那少女卻對其置若罔聞，雙手輕輕揮舞。

噌——

安迪支撐起的淡黃色壁壘像是被一圈不斷縮緊的無形絲線攔腰環繞。無形絲線猛地縮緊，將壁壘緩緩擠成了一個淺黃色的沙漏。

“咳！咳咳！”

安迪身體猛地顫抖，胸口起伏間，又吐出了一口碎石。

馬爾臉上五官皺成一團，怒火本能地燃起，眼眶內打轉的淚水都跟著一起沸騰。馬爾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手掌之中。

我渴望力量。

我想要變強。

【只要一個術式】

聲音再次響起，莊嚴而神圣。

“我……”馬爾不再猶豫揮動雙手，嘴唇翕動，一串咒文跟著吐出，“Ημ?ρα’s ……”

“還不需要……”安迪拉起馬爾的手，踉蹌著站起。他旋即將手探入馬爾胸前的行囊，將那本筆記抽了出來，“借一下?！卑驳厦C殺的臉上擠出一個苦笑，“再給我一個機會吧。”既是說給馬爾聽，也是說給他自己。

馬爾猛地停下口中咒文，回想起了安迪可能存在的“決心”。如果自己為了救安迪成為以太使，反而會加快他的死亡。

他眉頭緊皺，短短一天，二人已經遭受如此多的變故。安迪剛剛的話，既是想給馬爾多一條路，讓他以后不要接觸這樣的危險，也是想給他自己最后一個機會，一個活下去的機會。思索間，馬爾的心里像是被揉進了一把碎玻璃，隨著心臟和脈搏的跳動，流入血液。

“哎……”馬爾撇了撇發苦的嘴角，反正自己橫豎都是累贅，決定不再阻攔安迪。他拍了拍安迪的肩膀，“加油。”

馬爾嘴巴微張，還想跟他多說一些，但他旋即抽了抽鼻子，把到了嘴邊的話連帶著鼻水一起咽了下去——他不想再給安迪任何心理負擔。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