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留下一萬石糧草，帶走淳于瓊后。接下來的一連兩日袁軍大勢動作，卻沒有絲毫過河的打算。

只不過，搜羅船只以及黃河靠近北岸的地方布防的士兵一日比一日多。

兩日已經(jīng)過去，還剩下一天兩夜，距離梁誠口中所說的三日之內(nèi)袁軍必然進攻的推算剩下的時候可不多了。

這天傍晚，梁誠正在自己的帳篷之中給家中的妹紙們寫回信。心中千言萬語，筆下只字未寫。

梁誠咬著筆頭，單手托著下巴看著外面發(fā)呆。

夕陽西去，沒有那么炎熱，可空中還是傳來悶悶的感覺。加上河邊雨水充足，空中濕漉漉的。讓人感覺像是溫水煮青蛙一般，被煮的那個。

‘親愛的媳婦兒們，香個了先~~，你們的心情兩日前我收到了。原諒相公今日才回信...’

少時，帳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沉心于回信大計的梁誠并沒有格外的注意，以為只是平時送飯的士兵而已。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來的腳步頻繁，走路生風(fēng)，雖然走，但比之小跑都有過之。

“放旁邊吧，我等會再吃。”

梁誠以為對方是送飯的士兵，頭也沒有抬起來，隨意的指了指按住旁的四方矮桌，開口說道。

等了半天，沒有聽到餐具放到桌子相撞發(fā)出來的聲音。梁誠不由得疑惑著抬起頭來。

“咦？孟德，你怎么來了？”

一聲布衣，外面穿著輕甲，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黑臉矮子曹操。

梁誠看見曹操走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筆，站起身來恭迎。同時，心底思量著曹操這個時候來這里是為什么。

“不妨事，不妨事。”

見梁誠連忙準(zhǔn)備坐墊，曹操擺手說道。

雖然他已經(jīng)很克制的保持平靜了，但是梁誠還是能從曹操的眼神里看出焦躁。什么事情能夠讓城府深沉的曹操都顯得不淡定了呢？

抱著這個疑惑，梁誠等待曹操坐下，也跟著坐在了他的對面。

“君親還沒有吃飯吧？”

曹操說罷，看似疑問，實則是以陳述的語氣在問。

不等梁誠答話，曹操招了招手，對著外面的士兵說道。

“把晚餐端上來，今天我在這里和司農(nóng)大人一起吃。”

“是！”

帳篷外的許褚嗡嗡的說了一句，便讓人去準(zhǔn)備了。他本人則是繼續(xù)擺正身子站在門口外五步處當(dāng)起了門神。

“君親，我們好久都沒有秉燭夜談了，不如今日我倆促膝而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梁誠的原因，總之，曹操坐下來之后變得淡定多了。眼底的焦躁不耐消失了大半。

梁誠疑惑不解的同時，不著痕跡的收起了給家中寫的書信。曹操自顧自的說這話，也沒有注意那么多。

“難得孟德今日如此興致，我定當(dāng)奉陪！”

曹操心中有事，梁誠不問。因為對方想說便會說，不想說問了也沒有用。

沉沒了片刻，低著頭不語的曹操忽然抬起頭來盯著梁誠，問道。

“對于世家，君親有何看法？”

世家大族尾大不掉，把持了天下半數(shù)以上的財富。這種事情屢見不鮮，夏商周，春秋戰(zhàn)國，秦皇漢武。

世家在每個朝代都不可缺少的，也是每個朝代開創(chuàng)和沒落的原因。

梁誠沒有想到曹操會突然問出這么一句話來，一時間呆愣了片刻，隨即回過神來，細細思量這句話的意思。

曹操的曹氏、梁誠的梁家本就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曹操問這個話難不成別有深意？

“世家亂世根源所在，但想要安定天下，甚至是治理天下卻又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這就好比樓層之間的階梯一樣，徒然取走，就會出現(xiàn)青黃不接的現(xiàn)象。”

想了想，梁誠沒有說出什么盛世必定拔出世家，滅絕世家的‘大言論’。而是陳述了世家所在的地位，給了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答案。

但又不是答案，只不過是將曹操的問題給曲解了。

曹操點了點頭，正欲開口，帳外的腳步聲響了起來。

“主公，飯菜來了，是否現(xiàn)在端上來？”

是許褚的聲音，曹操點了點頭。許褚這才退后一步，讓士兵端上飯菜。兩菜一湯，一葷一素，大戰(zhàn)期間，這已經(jīng)算得上是非常好的飯菜了。

“君親，咱們邊吃邊談！”

曹操說罷，拿下筷子夾了一片青菜放進口中，連呼好吃，臉上滿足的神色不言而喻。

梁誠眉頭輕挑，不知道的還以為梁誠私藏小灶呢！‘你那兒的菜和我這兒的不是一樣的嘛？就算不同，也是你那兒比較好吧？’

梁誠沒有接話，雖然是‘坐’了一下午，但肚子還是餓啊！再說，看曹操這架勢，今晚怕真的是別想睡覺了。

一時間，帳內(nèi)沒有了說話的聲音，只有筷子碰到瓷碗所發(fā)出來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憽?

“君親所言不差，可是我既想要這‘梯子’承接上下的作用，又不想要這‘梯子’所帶來的高度差，應(yīng)該如何做呢？”

曹操壓下一塊紅燒肉，大感爽快，擦了擦胡須邊的油脂，說。

這話還真的只有曹操能問的出口，只想要利，而不想要弊？天下間哪有那般的好事？梁誠心中腹議，面色如常，淡定沉靜。

心中雖然腹議，但口中可不能說出來。梁誠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張開道。

“其實，孟德做得已經(jīng)很不錯了。不能直接抽掉梯子，那是因為它還有用。不過，能夠用作這個用處的‘它’并不是獨一無二的。”

“替代，是必不可少的。”

梁誠話中的意思便是指，曹操的求賢令。一面用世家所培養(yǎng)出來的人才，同時也在招募天下間的奇人異士。

提拔寒門，來平衡世家?guī)淼谋锥恕Ｗ屗麄冎溃约翰⒉皇仟氁粺o二不可缺少的。尤其是在曹操主導(dǎo)的政策下。

聽到梁誠這般說，曹操眼前一亮，能夠看出這個問題的人寥寥無幾。能夠知道曹操心意的人寥寥無幾，能夠認同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郭嘉算是其一，但也只是因為他是寒門出身而已。

“君親以為可以？”

曹操一只手拿著筷子，指尖略微顫抖，說話的聲音也顯得不自然起來。心底有一個聲音，似乎在期待梁誠回答‘是’。

然而，梁誠像是沒有注意到曹操的異樣似的。

他慢慢的將筷子放在瓷碗上，語氣顯得清幽，不似真實。

“寒門的崛起，世家的沒落。然后，寒門成為了世家，世家變?yōu)榱撕T。最終只是換湯不換藥罷了！”

“其中，在雙方爭奪資源，權(quán)利。相持不下的情況下。當(dāng)權(quán)者倒是可以從中制衡，這個時間，就得靠天意了...”

梁誠自顧自的說著，越是往后，曹操的臉色越是難看。

本以為找到了一個可以根除世家大族把持天下財富的惡性循環(huán)，沒有想到到頭來還是依舊什么都沒有改變。

想到這里，曹操不由得在心間嘆了一口氣。

“那可有杜絕此類現(xiàn)象的方法？”

末了，曹操又補上了一句話。“一勞永逸的方法！”

梁誠知道今晚曹操莫名其妙跑來的目的了，怕是許都又起亂子了吧？

也是，袁紹兵強馬壯，曹操人少兵弱。袁紹能夠問鼎中原是在‘眾人’的意料之間吧！

看來，曹操已經(jīng)動了殺心，想要對許都各族心懷鬼胎動手了。

不過，這些并不是目前梁誠應(yīng)該擔(dān)心的。

許都的北營、南營雖然都被調(diào)走了，但還有拱衛(wèi)帝都的禁衛(wèi)軍。大司農(nóng)府里面可是住著梁誠的四個寶貝，梁府的家兵自然不少。

不論許都這么亂，只要不是被敵軍攻占了，梁誠安排的人馬足以護衛(wèi)大司農(nóng)梁府的安全。

談話間，兩人吃飯的動作越來越少，看樣子都已經(jīng)吃得差不多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人分三六九等。這是永遠都不可避免的，世家是滅不完的。”

梁誠的聲音淡淡的響起來，極輕極輕。

在曹操的耳邊宛如驚雷一般，震動心神。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任其發(fā)展？”

曹操的不甘，梁誠自然明白。可是曹黑子卻沒有想過，曹氏也是世家，而且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家族。不然，哪里來的曹營勢力？

梁誠神色淡淡，沒有曹操臉色的憂色。

“滅掉世家，還會出現(xiàn)豪族，滅了豪族也許還有別的什么。這個問題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君親有辦法？”

曹操一喜，連忙道。

“世家能夠左右天下的原因，不外乎一個字——地！”

“有了土地，就有了糧食，有了糧食就有了佃戶。如此周而復(fù)始，越滾越大。財富越多，覬覦的人便越多。所以，有了家兵。世家大族的家兵到達一定的數(shù)量就會威脅當(dāng)權(quán)者。”

想要根除弊病，飲鴆止渴是不科學(xué)的。

必須釜底抽薪才能夠一勞永逸。

“與其想那么多的辦法，不如抓住他們的死穴。收其地契，按畝造冊。可租，可借，不可賣。總之把土地掌握在手中，世家沒有地，沒有兵。到頭來也不過是富家翁罷了。”

屋內(nèi)的光線逐漸變得昏暗起來，梁誠掌上燈，微弱的燭光搖曳，屋內(nèi)兩道黑色的影子倒映在帳篷的墻壁上，搖搖晃晃，若大若小。

一夜無話，似乎就要這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