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晨曦尚未來，天已經有些泛白。靜水湖清波碧連，風撩漣漪，波圈蕩漾，靜等朝陽露臉的影子。

從丑時到卯時，我便一人坐在這草坪上。沒有人在乎我這個棄妃，哪怕如今的我已經遍體鱗傷…我躺下，望著天空，白云朵朵漂浮天際，倒也輕松自在。我自嘲笑了笑。如今的我算什么，冷宮住所化為灰燼，卻依舊頂著個柳嬪的頭銜，皇宮雖大，卻沒有我可以休身之處。除了這個偏遠的小徑。

一張半帶嘲笑的臉倒立在我眼前，我無聲嘆了嘆氣，側翻了身，完全不理會他。

“柳絮離！你給本王起來，不要忘了你是一個棄妃！”這聲音半含命令又帶得意，絲毫沒有顧忌我是個身負重傷之人。

我沒心思理會他，只有悟了耳朵，不聽為好。

他怒火上來，抓起我手便往上拉，為了救太后我已經花了太多力氣，身上還有重傷，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他也毫不憐香惜玉，我手被他拉得通紅。

“你也知道我是棄妃，不是廢妃！”我不耐煩吼了吼，見他眼中那詫異的眼神，我又放低了聲音道：“參見王爺。”

他久久盯著我的臉，我錯愕，與他對目。

他方緩過神來，雙眸微瞇，半恐嚇道：“所有的人都被關在屋里，幾乎沒有人活命，你卻逃了出來，還救了太后！柳絮離，你到底有什么陰謀？”

我無奈咧嘴，“要活下去，總要有些本事，可再厲害，也終究不過是個女人，你堂堂王爺，難道還怕我一弱女子顛覆了你們姜國的江山不成？”

我半譏諷回應，卻發現他雙眼仍不時在我臉上打量，我方想起火災之中，那斷了的橫木恰也打在了我臉上。

莫不是毀了容！我大吃一驚，“啊——”地一聲，用手捂住受傷的左臉便往湖邊跑去。

鏡面碧湖，映出了一個狼狽的面容，左邊臉蛋被劃出一條大口子，滲著有些尚未干的鮮血，觸目驚心。

我蹲下身，稍微的動作便惹得左肩隱隱作痛。我艱難用手挽起一道清波，微微一愣，才想起如今自己只著了里衣，沒有絲巾。再回頭，身后的人已經沒了蹤跡。

我輕笑，莫陵，他這算是相信我了嗎？

臉上水珠未干，滴點晶瑩，卻更映出那條略顯猙獰的傷口。

朝曦流輝，在天地間游離。我倚靠在樹下，無力喘息。有太醫已經陸續從太后寢宮出來，想必太后情況已經好了很多。我笑了笑，她本無事，醒來只是早晚的問題。

我垂上眸，只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

“謝謝了你救了太后。”我睜開眸子，舉頭凝望。

他依舊是清秀溫和，白衣襲襲，曦光灑落他身上，映出別樣光輝。

我起身，不知說什么好，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嘴巴張合許久，卻依舊未說出片字。

他只是輕輕微笑，從袖中拿出了一物，遞至我面前。我定睛一看，是張面紗手帕，精致素雅，上面藍色針線繡著“昔”字。

莫昔，他的字。

我一笑，并未接受。

“王爺可知這手帕，在民間可是男女定情之物？”

也許沒有想到我竟會這樣回了他，他微微一愣，又笑了笑，說：“也罷，是我糊涂了?！?

我有一絲驚訝，他自稱“我”，而非像莫陵一樣，稱“本王”？

見我訝異的目光看著他，他卻依舊笑如春風。又從懷里拿出了一瓶子，遞到我面前。

“這創傷藥對你傷口有幫助?！币娢以S久仍是沒有反應，他接著說：“放心，這個皇兄是不會介意的。”

我接過，心里不知情愫。道了聲“謝謝！”卻思考他為何要這般對我好。

他佇在原地看了看我，見我雙眸微蹙，甚覺好笑，又出聲道：“不用覺得不好意思，說起來，你也算是我皇嫂?！?

他轉身離開，白衣漸漸消失在遠處。我拿起那瓶看了看，嘴角上揚，轉身走到湖邊，“噗通”一聲，那瓶便沉入湖底，泛起層層漣漪。

清月，不需要同情！

我撐著疲憊的身子又換了個更加清幽的地方。這可算是一個荒廢的亭子了，雜草叢生，好在有個長椅，我可以躺躺。

身子越發疲憊，肩上，臉上的灼熱和疼痛感時時襲來，腦袋也有些迷糊，天地都有些旋轉，我苦笑，難道我清月就要如此離去？

組織里精心培養了這么多年，不知道幕后的那個主子看見我落魄至此，會不會后悔當初救了我？

眼皮越來越重，我卻突然感覺自己回到曾經被官兵追殺的時刻…在組織自相殘殺…那夜他送我蠟燭…還有冷宮那不可遏制的大火…

…

空氣中散發著濃濃的龍涎香，身上的疼痛感也減緩不少。臉上和肩上還有種清涼之感…這不是那個廢舊的亭子！

我立馬睜開雙眸，彈坐起來。龍騰的幔帳絲縷垂落，我這是在，龍床？

我再轉身一看，這床沿邊一手撐著腦袋，正含笑看著我的，不是別人，正是莫涵。

似乎我過于吃驚的動作取悅了他，他勾起一抹笑，啟齒道：“醒了？”

我卻依舊睜著清眸坐在床上，連禮都未向他行。他倒也不怒，起身竟坐在我旁邊，手拂過我臉頰，溫柔問：“還疼嗎？”

我刻意別開臉，這個男人，果真喜怒無常。

他微微一僵，手卻依舊停留在我臉上。

“離兒，朕要感謝你。謝謝你拼死救了太后…”

我對上他的眸子，那眸子深邃，但卻情真意切，絲毫沒有說謊。

“從今日起，朕會全心全意對你好，不再讓你受一絲委屈?！?

他突如其來的溫柔讓我頓時無錯，讀心術，卻讀不透他的心。

我瞠著清眸看著他，眼中珠光蕩漾，很是委屈。

“離兒？”他又喚了喚我。

我醞釀的眼淚終是在我表演的努力下落下，我撲在他懷中。放聲大哭，又突然一把將他推開，倔強地看著他，“皇上疼我，只是因為我救了太后娘娘？”

他稍微有些愣，終是哄著我道：“過去的不要再提，從今日開始，你和太后便是朕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我有自知之明，在他面前不能太嬌，見好就收。

“那皇上您發誓，從今日起不會再讓我當宮女，也不會把我關在冷宮了。”

他無奈地笑了笑，終是豎起了三指，果真給我許下了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