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齊八年九月，敵國燕來犯，邊關守將關子荀率兵退之千里，大敗敵軍，皇莫涵大喜，封關子荀為“神勇大將軍”，賜將軍府一座，白銀千兩。

“辰景宮”，欣木錦榮，看似一派祥和，宮內卻人人自危，膽戰心驚，跪了一地。

“你們主子呢？”莫涵大怒，指著跪在地上的人兒問。邊關大捷，他本想將這好消息第一個與辰妃分享，不料，這好好的一個人竟沒了蹤跡。

“小蝶，你說！”

自她被封為辰妃那日起，她便向自己將小蝶問了去，若是連小蝶都不知道她在哪，恐怕還真沒人找得到她。

小蝶顫抖著身子，低頭，萬般無奈，莫涵的性子她自是清楚，若不說實話，能否活過今日，都是個問題。

她卻依舊沒有回答，反倒身邊的另一個奴才道：“娘娘她穿了男裝，出宮去了。”

莫涵頓時火冒三丈，“誰放她出去的？”

眾人見他反應如此激烈，更是低垂了頭，不敢直視。又小聲回答：“皇上曾吩咐過，對于娘娘，只要不違背綱常，有求必應。”

莫涵站起身，鳳眼微瞇狹長。

“柳絮離，你倒還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

姜國京城扈都，絕世珍之精華，攬遷客之往旅。一白衣少年，清俊翩翩，立在門前，卻始終不入。引得里面女子尖叫聲連連，男子橫眉相視。不時片刻，眾女子已經將她圍了個遍。

“哎喲，我說這個小公子啊，您這來都來了，怎么又不進來呢。跟姐姐們說說，你是找哪個相好來了？”女子濃抹肩露，整個身子都貼了上來。

他卻只是含笑，盯著大紅的“含香閣”三字。

遙遠處，一男子策馬揚鞭，馳騁而來，黑衣束發，硬朗凜然，一雙寒星四射，大有匹夫之勇。他氣勢沖沖馴馬而下，便向眾人沖去。

我嘴角一揚，現在，才可以進去了。

收了個可用的人在身邊總是不吃虧的，小蝶雖長久于藏書閣，可進宮將近10年，她的身上，總有些我可以探聽到的秘密。這段日子，莫涵雖也寵著我，卻也同樣寵著蘭妃和麗妃。平分秋色，怎有出頭之日？我有意探聽，賀許鳶和三王最多的回憶，便是女扮男裝偷溜出皇宮。

我折扇一開，便要踏步向里走去，身子卻被身后之人一手拽了回來。

我裝驚訝，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問：“皇…兄弟，你怎么會在這兒？”

他橫木一眨，大吐一氣，拉起我便向外走。我知道他在氣什么，于是用力別開了他的手，說：“爺，我會來這兒，自有我的緣由，您若真的感激我，就請您也尊重我！”

他眉目一挑，定在原地看著我。周身的女人見我倆不明吵了起來，看得有些懵懂，見莫涵稍稍讓了步，便立刻圍了上來。

“兩位爺，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嘛。”

我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莫涵，轉身便向含香閣內走去。不久身后也傳來跟隨的腳步聲。

“不知這位爺是想找哪位姑娘啊？”

我抬頭，望著閣樓上一人，柳黛眉煙，伊人凝脂，目含秋水，幾度悲傷幾度涼。

我折扇一收，頭也不回，扔給那女子一錠金子，徑直向二樓走去，只道：“娉婷姑娘！”

身后傳來嘀咕聲：“怎么都找她！”

“人家可是花魁，就憑那相貌，就可以迷死這姜國所有男人，你嫉妒什么？”

女子瞪了瞪眼，又殷勤走到莫涵身邊，拽住他衣角便問：“這位公子呢？”

莫涵打手將她甩開，指了指前方的我，“娉婷！”

“公子，你們倆個都要找娉婷姑娘？”她們神色大驚，倒也開始替娉婷擔憂起來。

我上樓，她也正看著我。

“公子找我？”清幽而語，沒有一絲悲喜，仿若這個塵世都與她再無瓜葛。

“我是劉剛的朋友。”

她激動不已，淚含珠光，終是有了些希望之色。

“公子屋里請！”

她將我引入房中，莫涵跟上，娉婷有些尷尬，我道：“他是與我一起。”

“剛哥哥他如今怎么樣了？”才坐上來，她便開始忍不住詢問起來。

我從懷中掏出一個銀鐲子，雖已經很是老舊，也不值幾錢。她卻緊緊捧在懷中，甚是愛惜。

“這是他的東西。”

我點頭，“這是他讓我帶給你的。”

一旁的莫涵聽得云里霧里，卻也坐下來耐心地聽著。我納悶，何時，他也會如此靜下來聽別人的事情？

娉婷自我緬懷，淚水已成行，許久，她才抬頭問我：“剛哥哥他現在在何處？過得可好？”

她清眸緊緊地盯著我，我微微嘆息，仍是不忍說出真相。身邊的莫涵看似懂了幾分，也歪著腦袋期望的講下去。

“我不知道。去年他娘親離世，他便請辭回家了。他留下這個鐲子，讓我轉交于你，他讓你無論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堅強地活下去，等他回來。”

娉婷淚落，禁不住有些嗚咽。

“我可憐的剛哥哥。”

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瞪大了雙眸看著我。

“那，你，你是…知府的絮離小姐？”

我點了點頭，她又看了看身邊的莫涵，有些結巴問：“那您身邊的這位，不會是皇…皇…？”

莫涵抖了抖眉，不明白她怎么就知道了她的身份。我含笑點了點頭。

她大驚失色，頓時從椅上跪了下來，“民女參見皇上！”

莫涵挑眉，看了看我，我只得讓他先讓娉婷起來，一切稍后再說。

她仍有些忐忑，我含笑，娉婷性子倔，這個謊言能否支撐她繼續活下去，依舊是個問題。

“娉婷，世事本無常，我們要承受的東西還太多太多。無論如何，你還有劉剛，你快樂，便是他快樂，你活著，便是他活著。”

我不知道她是否又聽懂我意之所指，只是撐大了清眸驚訝地看著我。良久，她點了點頭，深深地點頭。

我們從娉婷屋內出來，莫涵半笑，媚眼狹長，也不說話，只是別有意味地看著我。

我看了看他，無奈說：“你要問什么？”

“你在騙她？”

“你讓我怎么說得出口？劉剛是我家下人，做事勤快認真，從不偷懶。只是性子敦厚，常常受人欺負，他卻從不抱怨，依舊是很努力，我曾問他為什么，他說，為了攢夠錢，娶一個他今生最愛的女人。”

莫涵神色變得認真，料定了我有下文，問：“那他現在怎么樣？”

“死了。”

“死了？”

“去年瘟疫，他沒逃得掉。”

他睜大黑眸，問：“那你還要她等他！”語氣中，帶著絲許責怪。

我倒也不氣，只是繼續和聲道：“他們之間常有書信往來，劉剛死后，我看過他們之間的每一封信。娉婷是個倔強的女人，她會委屈在這含香閣里，只是為了等劉剛。他死，她也死！與其看她傷心死去，倒還不如給她一個希望，繼續活著。”

我感嘆，人世，本就如此。他靜靜地盯著我良久，深邃的目光有些了柔情，折服。

我不語，只是一笑，繼續向前走去，沒人會知道，今天這一幕，只是我和組織合唱的雙簧。

“王爺，您現在還不能去，娉婷她屋里還有人呢！”遠處傳來老鴇無奈的請求之聲。

“放開，就你也敢來本王的去路？本王今日還就要看看，誰活得不耐煩，敢跟本王搶女人！”

我頓時停步，與莫涵對目，這聲音，是忻王莫陵！

路只有一條，退無可退，除了身后娉婷的屋子。莫陵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那張長舌，若是跟人四處宣傳，我倒不打緊，這還有皇帝在這兒呢。更何況，如今還多了一人，太后！

我倆無奈笑了笑，又退回娉婷屋內。娉婷本想合門，見我倆匆忙前來，只是萬分驚起看著我倆。

“忻王來了！”我用折扇指了指屋外，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眼睛迅速掃了一眼四周，衣柜太小，過不了人…唯一能躲藏的，便只有床下了。

我拉起莫涵便想往床下鉆去，不料被他一手甩開。

“朕是堂堂皇上，還會怕他忻王！”

我無奈，搖頭，也不理他，徑直一人早已躲了進去。

門外聲音越來越近，老鴇百般阻撓，依舊敵不過這個混世魔王。

“王爺，娉婷真的在接客…”

“滾開！”莫陵大怒，將老鴇踢得老遠，腳一抬，便要踹門。

門被踢開的前一刻，嗖的一聲，我的身邊已經多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