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無煙，衰草連，荒淡稀疏。

秋聲道，葉飄搖，秋風蕭瑟。

我站在門外，凝視著碩大的“鳳鳶樓”三字，朱紅已退，污垢蕭條…這便是曾經皇后的寢宮，我姐姐的寢宮？站在外面良久，我卻久久沒有勇氣進去。

若是沒有發生那件事，這里，還是否會是如今景象，是否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我苦笑，事情都過去了8年，我怎么還會有這種幻想！我們賀家的仇人，殺了我姐姐的仇人，正在這殿里。

不料我剛推開門，脖子上已經被架了幾把刀。

“大膽，來者何人，竟敢擅闖皇宮禁地！”

我清眸冷凝，掃了眼脖子上的冷刀，威嚴道：“你們才是大膽，竟敢把刀架在本宮的脖子上！”

他們幾人互相看了一眼，帶頭的那人將我打量一番，瞬間軟了語氣，問：“您是娘娘？”

“既然知道了，還不放手！”

他們連忙收了刀，拱手低頭，卻沒打算放我出去的意思。

“請娘娘恕罪，皇上有交代，任何人都不能進入鳳鳶樓，娘娘請回！”

“本宮并非要進去，只是想見皇上。若是皇上出來，本宮也絕不為難你們。”

他們表情很是為難，也不敢再對著我的臉，只有躬著身子，道：“可是皇上，不在這兒。”

“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我也就不會來這兒了。”

“這，娘娘您還是請回吧，皇上他要是想見您了，自然就會去您宮里找您。”

趁他說話之際，我已經沖了進去，可不過片刻功夫，卻被他們包圍。

“皇上，請您與臣妾見一面——”

“娘娘！娘娘！您不能再進去了。”

我上前一步，手已經抓住了刀鋒，手掌頓時鮮血淋漓，他們大吃一驚，也不敢亂來，只有跟著我連連后退。

“皇上曾許諾會全心全意對臣妾，不讓臣妾受一點委屈。夫妻相處之道，在于互相扶持，即使在最艱苦的時候也不離不棄。臣妾自知不配與皇上以夫妻相稱，但懇請皇上您不要拒離兒于千里之外！”

二樓有個房間，我隱約瞧見了里面頹廢的身影。我用盡了力氣大喊，只為讓他能聽得到。

“娘娘！您再上前一步，我們就真的不客氣了。”

他真的如此狠心，棄我不顧？我雙眸一閉，將刀已經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離兒就在這里，不會離開。皇上若是想讓我走，那就請您殺了離兒吧！”

看守這兒的人各個功夫高強，出手也絕不會手軟。我垂上眸，表情毅然而決絕，刀，離我只有那么一寸，能否活命，在于他。

“住手！”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我欣然一笑。睜開雙眸，便對上二樓他有些疲憊的雙眼。

“還不趕緊放開！”劉公公朝我身邊的侍衛使了使顏色，他們立馬松開了我。跪在地上，向我請罪：“奴才們該死，冒犯了娘娘。”

“沒事，你們都起來吧。”

“快下去，下去！”劉公公趕緊下了樓，看著手上受傷的我一臉心疼。

他們收了刀，我手掌上那道鮮血更顯得觸目驚心。

“哎喲，娘娘您看您這…”

我連忙將受傷的手掌藏于背后，對著二樓有些迷蒙的他笑了笑。“謝謝皇上救了離兒的命。”

待我上了樓，他二話不說便將我放于身后的手給抓了出來。看到我道深刻的血痕，有些血肉已經外翻，他眉心緊蹙，生氣道：“下次你再敢拿生命開玩笑，朕第一個先殺了你。”又對身邊的劉公公道：“去請太醫來。”

“不必了，若是這點小傷臣妾都不能忍，也就不配當皇上您的離兒了。”

他看著我，良久都未再說話。我讓劉公公拿了些止血散來，用清水沖干凈之后，卻發現少了些繃帶。四處環視一周，卻不見有什么可以包扎的東西，見他仍是愣愣地看著我，我一笑，二話不說，“嘶”的一聲，已經將他身上的龍袍扯了一大塊下來。

他挑眉，濃眉頓時擰做一團。“柳絮離，你敢撕朕的龍袍！”

我卻將撕下的龍袍和藥箱皆是扔給了他，他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東西，又看看我。我手已經遞到了他的眼前。

“皇，皇上，還是老奴來吧。”劉公公似乎都有些看不過去，老虎也有被兔子欺負的一天。

他無奈搖了搖頭，對著劉公公說道：“你出去守著。”

“說吧，誰告訴你朕在這兒？”

“忻王！”

他手中的動作微微一僵，繼而又繼續專心致志替我包扎。

“那你找朕有什么事？”

“昨夜皇上沒來，便想見見皇上了。”

他也不抬頭，只是小心替我處理傷口。樣子倒像極了太醫，待他替我包扎完畢，他方抬頭，面無表情道：“既然見到了，那就回宮吧。劉勝，送辰妃回宮。”

階梯上傳來劉公公的腳步聲，我卻像八爪魚一樣，突然投入了他的懷中。

“不光是想見皇上，臣妾還有好多好多話想和你說。”

他突然擁我入懷，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當劉公公打開房門，看見緊緊相擁的兩人，知道自己被耍了，也只好尷尬笑了笑，又重新合上門離開。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就這么抱著，他身上時而傳來濃濃的酒味，有些刺鼻，又有點醉人。

“皇上，我想，我知道了一切。”

緊抱著我的雙手有那么一瞬間僵硬，他卻一如往昔，溫和著聲音問：“誰告訴你了？”

“太后將太子的死，怪在了你身上。”我語氣異常平靜，不是疑問，而是在訴說一件往事。

“又是忻王告訴你的？”

我搖了搖頭，“我怎么知道的不要緊，關鍵的，是皇上您的心。皇上，恕離兒直言，太子和淑妃的事，可是你做的？”

他警覺地看了看我，突然負手而立，背對著我說道：“若是朕說不是，你會不會相信？”

“相信，只要是皇上你說的，我都相信。”

他突然回頭，詭譎地笑了笑。“那你就相信朕。”

他突然朝里屋走去，我跟在身后，卻見他伸手要撕掛在墻壁上的畫像。畫中的人雖是男子裝扮，可明眸皓齒，翩若驚鴻，分明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

她含笑而立，三分倔強，三分輕狂，剩下的四分，是濃濃的情誼。姐姐，她便是我的姐姐？

我只來得及看一眼，他已經無情將她的畫像扯下，撕成碎片。那個我唯一可以緬懷的東西…我連對姐姐的記憶都沒有了，只有它，只有它…

我不顧一切沖上前，卻只來得及拾起地上的碎片。我拼命地將它們拼在一塊，可怎么拼都再也不完全了。

當最后一塊臉上的碎片被拼湊完整，她的笑，再一次襲了我的眼球。可是為何這次，我卻感?覺她的笑容雖熟悉，卻又隔著陌生？

他在我身邊蹲下，阻止了我的動作。

“為何要這樣做？”

再看那副畫，已經零碎，那個笑容，真的變陌生了。她真的是姐姐？我心上疑慮，卻也來不及多想，繼續手中的動作，恢復淡然。

“皇上留這幅畫像留了8年，可見您對皇后的情誼。離兒不想看到皇上因為一時任性，日后后悔。”

我依舊整理著這些碎片，他卻突然將我拉了起來。

“朕做過的事，從來都不會后悔！”我神色煞白，他還真當是絕情絕義，我們賀家人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

看著我不說話，甚是委屈。他以為是自己說重了，便也軟下話來。

“離兒，最美的已經留在了朕的心中。這鳳鳶樓也鎖了它8年了，是時候換主人了。從今日開始，你便是這里的新主人。”

我傻傻地看著他，良久說不出話來。鳳鳶樓，以皇后地位“鳳”和姐姐“鳶”來命名，是皇后的象征，我不過一個妃子，怎能…

“記清楚了，你是這里的新主人。”

他已經恢復往日的精神，打開房門便要離去。我追著跑了幾步，終是忍不住問：“皇上當真相信麗妃娘娘是有心的？”

陽光透了進來，映在龍袍上有些刺眼。他背對我而立，睥睨遠方，那孤身的背影讓我感覺有些陌生。

“麗妃不可能，但是她的哥哥關子荀可能，清王，忻王也可能，也可能…就是朕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