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之聲，聽得真真切切。循聲望去，蘭妃素衣，安然站在了我的身邊。

“皇上，太后，那日臣妾終夜未眠，聽到有人喊救火時，便立馬趕了過去，恰看到辰妃從大火出來，當時她確實是有一件外衣，只不過被火燒得破爛不堪，無法再穿。也是臣妾的錯，當時只忙著叫人去救火，竟忘了叫人給辰妃拿件外衣。”

蘭妃會幫我，我倒也不意外。當日她和莫涵一起，其中曲折，她只是清楚，我不知道莫涵是如何對她解釋當日之事。只是，我深深地確認，她本意并非想幫我，而是為了幫莫涵。

“你怎么會?你當天不是在，在侍寢？”麗妃有些惶恐，偷偷地看了看上座依舊面無表情的莫涵。

“蘭妃？你膽子也大了？朕在你宮里，竟也敢偷偷出去？”莫涵略帶慵懶之色，看似責怪，語氣間卻滿是寵溺。

“是，蘭兒本想不要打擾了皇上，不料差點害辰妃蒙冤。蘭兒知錯了。”

麗妃睜著大眼，在我們身上徘徊。事情說到這兒，她應該知道再說下去，對她無益。

…

黑夜總是最溫純，夜是最黑，卻恰是隱藏情緒的地方。

我只身一人坐在屋頂，燈火星星點點，甚是讓人迷醉，只是從遠處傳來一陣陣摔東西的聲音，倒足了胃口。我不禁皺了皺眉，今夜，麗妃關瑤又該無眠了。

“別人因你憤恨不眠，你倒還有這閑情逸致，獨自觀景來了。”

他在我身邊坐下，連續的動作帶來柔風絲許，混著淡淡的龍涎香味。

“你又怎知我是在觀景？栽贓陷害的戲碼碰多了，我也會憤怒的，皇上。”

夜風吹亂了絲發，流蘇遮迷了眼睛。我捋了捋頭發，側臉恰見他正看著我，清俊臉龐與黑夜融為一體，那雙黑亮的眸子，沒有平日的自負和驕傲，而是淡然。

此時的他，和那人好像。

我清了清嗓音，問：“皇上為何這樣看著臣妾？”

他微微一愣，將我摟進懷里。

“進宮這些天，委屈你了。”他說話的呼吸傾灑在我臉上，有些煽情，我還在納悶為何他會變得如此溫柔，又聽他繼續說道：“朕的母妃早逝，于是朕自小便由太后養大。太后雖有親子，對朕卻也不薄，可謂視如己出，千依百順，我們母子關系一直不錯…”

我還在驚訝他為何會對我說太后之事，但見他頓住，眼中彌漫濃濃的苦楚。

“直到朕即位。”他繼續說道：“朕的皇后，是個愛恨分明的女人，敢愛敢恨…”

他的聲音隨風有些飄遠，透著絲絲沙啞，我動了動，本想看他，他卻將我摟得更緊。

“可她不愛朕。”良久，他未說話。

頭頂上傳來他重重地吞咽之聲，透漏了這個男人的悲傷。我雙眸不自覺有些茫然，你的皇后？莫涵，你可知你在講的，正是我的姐姐，被你滅門的女兒。

“新婚那夜，也是朕第一天登基，你知道那時朕多高興嗎？江山美人，坐擁天下…可是朕的皇后，她要殺朕！”手臂上傳來陣陣疼痛，我卻沒有皺一絲眉頭，他在講的，是我的姐姐，是我曾赫赫有名的賀家。

“皇后為何要殺你？”

“報仇，先太子自縊，她將所有罪責怪在朕身上…”

我愣住，良久，我啟唇，問：“那皇上您，殺了她？”

他未出聲，我仰頭望去，黑夜中那緊閉的雙唇透著幾分薄涼，眼中的隱忍之下，還有抹不去的暴戾和決絕。

“朕殺了她的家人。”

突然他正色盯著我，帶著幾分警覺，我知道方才自己身體僵了,于是放寬了心，對上他懷疑打量的目光，說：“皇上您既愛皇后，又為何殺她的家人？”

他看著我，一絲流光自眼中閃過。

“聰明如你，你自該明白。”

他起身即將離去，夜，明黃色的龍袍也不如平日奢華。

“皇上！”我叫住他。他立在原地，只身背影與寒星相對，突然間一種念想拂過我腦袋，或許，他同我一般，也是孤單，痛苦的。

“若是讓皇上再選擇一次，您，還會這么做嗎？”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問出口，或許只是想親耳聽到他對我們賀家的狠毒，讓自己報仇更加堅定。又或許，期待內心的他，曾有那么一刻為自己所作所為反省…

“會！”

一字，斷了我所有念想。我深深閉上眼，心中幾絲苦澀。莫涵是何許人，我竟然會相信他會后悔！

我睜開眼，看著他從屋頂跳下去的背影，雙手不自覺握拳，多年來積壓的憤恨襲上心頭。

莫涵，既是你滅了我們賀家，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

中秋之夜，萬千祥和，莫涵與太后坐于上座，蘭妃，我，麗妃，靜嬪依次安坐。而我們的對面，正是姜國的兩位王爺——忻王莫陵和清王莫昔。

數月未見，莫陵依舊往常，紙醉金迷，花天酒地。不同的是，太后“回宮”，作為兒子，他進宮也變勤奮了。

他與身旁的莫昔相談甚歡，時而發出肆虐的狂笑之聲，引得上面的太后與莫涵也不時向他看去，他卻不以為意，依舊張狂地笑道：“皇兄，美酒佳人，母慈子孝，果真是龍鳳呈祥，臣弟再次恭喜皇兄。”

沒想到他竟會暗指我，我稍有遲疑，向對面看去，莫陵目光卻始終在表演的舞姬身上流連。反倒是他身邊那道柔和的目光將我吸引了過去，對著莫昔，我淡淡一笑，也當是感謝他在我落魄時的幾番好心。

我不知，我們這不經意的動作卻落入了有心人眼中，只是我那時只顧著去察覺莫涵眼中那絲不悅。

那夜我們從屋頂回到屋內，他與我說，太后責怪他殺害老臣，氣急之下，住進了冷宮，并曾

請求今生再不相見。我說，皇上可知您在說的是宮闈秘事，您可以不用告訴臣妾。他卻不再說話，只是擁我入眠。

“臣弟聽說今年皇嫂們都有精心準備節目，看來今晚真是有眼福了。”

“呵呵…”盈盈笑聲，笑聲別樣清脆，像極了清晨放音長歌的鳥鳴。莫陵話剛說完，麗妃便已起身，今日的她大紅拖地的紗裙鑲滿水珠大小般水晶，印著月光，將光芒皆是攬了去。也難為了她，自那日她對我打擊不成，莫涵冷落她也有將近數月了，今日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定又想出了些新玩意。

“王爺可說對了，臣妾為了這個中秋盛宴，可真是用心良苦。皇上，臣妾給您準備了一出好戲呢。”

莫涵依舊懶洋洋地坐在椅上，似笑非笑般看了眼麗妃。太后瞧他這樣子，便接話，“中秋之夜，在座的都是我皇室宗親，今日也不必拘禮。這大家既然都準備好了，那就開始吧。”

劉公公可是宮里的老人了，自皇上即位開始，便一直在身邊伺候著。往年蘭妃受專寵，這獻的節目也都是由她開始，但是今年多了幾位，這可如何是好。

“皇上！這該由哪位娘娘開始呢？”

莫涵眼神緩緩移向我們這兒，“就如往年一樣，從蘭妃開始。”

蘭妃淡笑，行了個禮。她稍稍一個顏色，我們面前清明如鏡的湖面已經有了些變化。數百盞燭火乘蓮而來，花上明火，順時將整個皇宮照得如白晝般通亮。

湖面上的動靜讓莫涵上了心，他往前躬了躬身子，很明顯是來了興致。

“蘭妃，去年你燈船旋舞可是令朕大開眼界，不知今年你又準備了什么呀？”

“皇上莫急，待會兒便會知曉。”

蓮花拖著明白色燭火，快速穿梭于湖面，須臾，整個蓮花連成一條長龍，蜿蜒游走于湖面之上，氣勢雄偉磅礴。觀眾興致高漲，皆是站了起來，就連莫涵和莫陵也不例外。唯獨我和對面的莫昔安坐在椅上，倒也成了一道特殊的風景線。

“好！好！不愧是朕的蘭兒！”

莫涵連連鼓掌，大家見這最難伺候的皇帝都對此贊不絕口，于是瞬間功夫，歡呼聲便鋪天蓋地。這火龍表演近一刻鐘，又見陣勢開始變化，長龍首尾相接，整個開始以圓為圖游走起來。而這變化的最終結果，竟是一個月，中秋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