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蘇家定下接親的日子是下月初八,就是這會兒開始準備刺繡嫁衣也只是剛好能夠趕得上。
池家大小下了地回家,池源拿出了三兩銀子給池海,誠懇地說道:“大哥,明天我們去牛家村把咱家的牛贖回來吧,靠牛犁地,這活干得快也省力。”
池海聽了自然高興,面上浮著一絲愧疚,猶豫道:“那牛是年前給守孝娶媳婦賣掉的,要贖也是我這個大哥出頭,這錢從二丫頭的彩禮錢里撥出來的吧。你還是花在二丫頭身上,那蘇家是富裕的人家,別讓二丫頭被人家瞧低了。”
池寧桐在旁邊將池海的神色看在眼里,瞧這個大伯倒是蠻心誠的。再見老三和老四,都是巴不得池海把銀子收了去贖牛,省得他們吃累。
柳氏見池海推遲,沉著臉撞了下他,見沒反應,舔著臉笑說:“我看老二這話說得有理,這莊稼哪能離得開耕牛?”
趙氏放下碗筷,忙著幫腔,“人家有牛的,三四天就犁完地,咱家沒牛,那可是靠大伙兒足足翻了十天的地,可不累死?”
老四池治直接對池源說:“二哥,年前咱家把牛賣給牛家村的牛大了,那牛家村我倒是知道怎么走。”
一旁的老三池江正要開口應和,被邊上的周氏悄悄拉住,她遞個眼色示意他閉嘴。
站在角落里的池寧桐把這一幕都看在眼里,心道:這周氏還真是個精明的人,求人的事不開口,受用的卻有她這房的。農忙的時節一過,她就把自己的女兒池寧榕從娘家接回來,讓她幫著池寧柍和池寧桐刷碗筷,也算是參與了這場農忙。
池源把三兩銀子放在池海手中,池治又接口說道:“大哥,我替您走了這趟牛家村吧,保證把咱家的牛完好無損地牽回來。”
池寧桐在這個家呆了一月有余,好歹了解了池家每個人的性格,知道這位四叔最會鉆空子,想著從中賺一壺酒錢也行。她聽二姐說,年前池家那牛賣了三兩銀子,柳氏自己又當了一支金釵湊出二兩,給了張氏家五兩的彩禮錢。
池寧桐才不管誰去贖牛,她要讓池家幾房清楚的事有兩件,一是她爹娘的身體委實無法長時間經手重活,因而出了錢買牛代替,柳氏幾個妯娌眼底就該放干凈點。二是她二姐的彩禮錢該花在池家人身上的都花了,誰也別再想打這筆錢的主意了。
池寧桐順手將池源手中的銀子放在池海手中,發出清脆的笑聲,說:“大伯,我爹昨晚和我娘在商量著給我二姐置辦嫁妝,想著總歸都是一家子,真不能就把我二姐的這筆彩禮都花在嫁妝上頭。想了一宿,我爹說大伯供他讀了兩年的書,總歸不忍心見大伯受累,不如把咱家的牛贖回來。”
池海臉色動容,他心頭自然明白,這三個兄弟中,也就老二最老實心軟,這話他自然不會懷疑。
池寧桐嘻嘻一笑,又說道:“只是這蘇家不是普通莊戶家,二姐總歸不能被瞧低了,她嫁過去好,咱家在這村里村外的也有臉面兒不是?”
一席話滴水不漏,把柳氏和趙氏的如意算盤都打翻了。池寧桐扯了扯許氏的衣袖,許氏點頭,開口說道:“大哥大嫂,這田里的活兒也忙過了,今兒我想去鎮上買些尺頭,柍兒的嫁衣得趕出來才行。”
柳氏知道余下七兩的銀子落不到她手里,心頭來氣,但不好挑刺,皺眉冷然道:“還是盡早趕回來,家里的豬啊雞啊可還等著喂。”
許氏見柳氏同意,高興應道:“知道的,我去去就回來。”
柳氏冷笑一聲,眼珠一轉,哼哼道:“哎呀,我這鞋都脫底了,一整天在地里忙活,不曉得什么時候得空去鎮上走一趟。”
許氏聽出了柳氏的言外之意,說:“大嫂,反正我去鎮上,給您買雙鞋底回來吧。”
柳氏聽了高興,沒皮地應承下來。趙氏自然也不會放過這機會,趁機說:“二嫂,那你也給我買雙鞋底唄,大家可不都是妯娌?”
許氏苦笑,點頭應下,看一邊的周氏不開口,她反倒不好意思,主動問道:“三弟妹,要我給你帶一雙嗎?”
周氏一笑,半推半就道:“這怎么好意思?”
池寧桐咂舌,這一家子根本就是沒臉沒皮的,就看許氏老實好拿捏,這才一個個搶著占便宜。池寧桐心想反正她現在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童言無忌嘛,嘻嘻一笑,說:“大伯母,三嬸四嬸,收了禮,回頭大家可愿意幫著一道趕嫁衣?”
柳氏趙氏和周氏神色一頓,滿臉的尷尬,周氏微微一笑,婉拒道:“我想起來,我家寧榕從她姥姥家給我帶了一雙鞋回來,就不勞煩二嫂了。”
柳氏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不就買雙鞋底就提條件了,當初你大哥給你們買地娶媳婦的時候怎么就不這么精明了?”
趙氏聽柳氏話里貶低的意思,頓時把生二房的氣轉移到柳氏身上,說:“大嫂,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地是買了,可我們大伙兒也不是吃白飯的啊!你自己瞧瞧,每次農忙秋收什么的,你不都常撿輕便的活兒?你怎么就看不到我們的好?”
池寧桐看著柳氏和趙氏唇槍舌戰斗得不相上下,心想家里頭有這兩個潑婦,以后的日子還真不會有多少安寧。
許氏見兩人斗嘴,越罵越難聽,家中的男人也都早早出門各干各的事情去了,心里不覺害怕,大著膽子勸架:“大嫂,四弟妹,你們消停消停,這鞋底,我都給你們買。”
池寧桐無力地白了一眼許氏,這會兒,最好的做法就是趕緊開溜,讓她們自個理論去。偏偏許氏這會兒沒眼色力,這不是引火燒身嗎?
果然柳氏瞪了一眼許氏,說:“假安什么好心,我呸。”
池寧桐拉著許氏,帶著池寧柍一起出門去鎮上。路上許氏一臉的心事重重,池寧桐見了,嘆了口氣,開導道:“娘,我們給二姐買尺頭做嫁衣,您為什么不高興啊?”
許氏嘆了一口氣不說話,一邊的池寧柍也跟著嘆氣,幽幽說道:“大伯母氣得可不輕,回頭不知道又尋什么借口拿捏娘。”
池寧桐停下腳步,無力地看著許氏母女,只看得許氏不自在地問道:“桐兒,你怎么不走了?”
池寧桐深吸一口氣,說:“娘,姐,你們覺得自己做錯了嗎?”
池寧柍搖頭,卻說不明白道理,而許氏這會兒只怕都把錯攬在自己身上,哪里還會去想這個問題。
“爹已經拿出三兩銀子給大伯父了,我們并沒有只顧自己啊。別說這彩禮錢要去置辦二姐的嫁妝,就算是要留著,那也是給我們五哥娶媳婦的。娘,你難道為了看大伯母和嬸兒兩個的臉色,就不管我五哥的幸福了?”
許氏心里難過,面上極其為難,低聲解釋道:“我和你爹怎么會不管齊兒的終身大事?只是齊兒才十三歲,還得過個三四年才到說親的年歲。你守忠哥明年就十七歲了,都是一家人,這會兒幫了你大伯母,過個幾年,自然大家也會幫咱齊兒湊銀子不是?”
池寧桐在心里大呼蒼天大地啊,知道許氏心地好心眼實,但不經腦的善良遇到通情達理的人那是好脾氣,遇到柳氏妯娌這般蠻橫的就是軟柿子,分分鐘拿來當替罪羊和出氣筒的好嗎?她不知道該如何告訴許氏,你的善良應該帶著鋒芒。但她同時也理解,許氏生來就在這樣的環境里成長,叫她認清事情的本質真的很困難。
池寧桐不打算長篇大論了,嘴一撇,一副委屈的模樣,說:“我可是聽我姐說了,那會兒我昏迷不醒,姐求大伯母出錢去鎮上請大夫,大伯母可是拒絕得爽快利落,還就不指望我活過來了。我一條人命還不值家里的那些活。”
許氏身體一顫,她差點失去這個小女兒,現在想想還心有余悸,她也是知道這件事的。眼中不覺透出一絲怨尤,低著聲兒說:“大嫂確實過分了點兒。”
池寧桐無語,好在許氏的心到底還是向著自己的兒女,要讓她認清柳氏的本性還算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