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云衡自然不能像剛才一樣喊了,但寶環嗓門天生就大,莊云衡想說的話就由她來喊。
“你們誰也不想死在這里不是嗎?那些能逃而不逃的難道不是不想看著賀州滅城嗎?”莊云衡在寶環耳邊說,寶環死命地喊,心里卻想一個大男人弱成這樣真是沒出息。
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拿著武器的手都垂了下去,誰都不想就這樣死在這里。
莊云端從高臺上下來,道:“你們也聽到了,若想救賀州當盡自身之力,暴雨降至,當務之急是加固江堤,以擋災洪。”
士兵們愣了愣,領頭的突然高呼:“我等愿挽救賀州。”
這一喊便得到了相應,幾十個士兵也跟著齊齊高喊,一時間城墻上的喊聲響徹在賀州上空。
莊云端得了調令士兵的權力,城中僅剩的百來士兵集結于江堤之上。
江堤下的江水猛烈奔流,狠狠地砸向江堤,掀起巨浪,落在堤上,堤上眾人卻是巋然不動。
聽了莊云端號召而來的百姓亦有不少,甚至還有不少的婦女幼孩,可見百姓皆愿力護賀州。
“諸位皆所為賀州安危而來,云某當謝之佩之。”莊云端振聲說道,“如今已不能聽天由命,官員棄了賀州,我們不能放棄!挽救賀州就靠大家了!”
“愿保賀州!”不知誰喊了一聲,在場的人也跟著喊了起來,每個人都志氣滿滿。之前無人統領,既有心而力不足召集如此多的人。
莊云端強行要求莊云衡待在更為安全的城樓上,可莊云衡自然不聽,硬要前來,但也他的身體只能避于附近的房屋屋檐下。
清荷擔心會有人受傷,也待于此處以便救治傷員,常年服侍人的小石子便成了助手的不二人選。
寶環扶著臉色蒼白的莊云衡,嘴上喋喋不休地抱怨:“你說你來這是添什么亂啊?沒用不說還費人力照顧你,你一個大男人怎么這么沒用啊?”
莊云衡垂了眼簾,未登基之前也曾聽過有人說他體弱無用,登基后自沒人敢嚼他的舌根,現在突然被寶環一說他又感覺回到原來聽到別人這么說自己的悲涼。
寶環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又趕緊道:“喂,生氣了?好啦,我不該這么說你,你就當我放了個屁好了。”
“周寶環你能不能說話文雅點?”莊云衡無奈地笑道。
寶環對他翻了個白眼,“對不起,習慣了,改不了。”
莊云衡搖頭輕嘆,望向已經開始忙碌起來的江堤那邊,道:“我當然知道我不該來,只是心中擔憂,想著來看看也是好的。”
寶環聽了也不說話,只是往他那里靠得近些,用自己的肩膀頂起他的重量。雖然他很高,但隔著層層布料也能感受到他的瘦弱。寶環心里陡生出一種酸痛,那是心疼的感覺。
莊云衡微微勾唇,他雖然有些腳步虛浮,但也不是站不住腳,她這樣扶著他未免太夸張。不過莊云衡還是毫不客氣的將大半重量壓在了寶環身上,寶環也不知他是故意的,這回倒是盡責得很,明明覺得很重,表情因使力都變得有些猙獰也不放手。
江堤上,強壯的男人們抗起裝滿沙石的麻袋,一袋袋壘起成為堅固的墻,女人和孩子們想要幫忙卻被趕到稍安全的地方等著要是有人受傷便幫忙送到清荷那里救治。
莊云端的一身白衣早已經臟得不成樣子,也破了不少地方,雖是貴為王爺卻絲毫不輸其他人。
傾盆的大雨落下砸在土地里留下一個個小坑,小坑連成片雨也愈發密集。
江水較之前更為兇猛,剛加固的江堤也似乎支撐困難。狂風、暴雨、江水一齊怒吼著向賀州席卷而來。
男人們一個個不管不顧以身頂住新壘起的沙石袋墻,不讓它倒塌。
雖有人受傷,但輕傷不下火線,傷重些的就被抬去治療,空缺的位置很快有人頂上。
莊云端帶領著其他人更努力搬著沉重的麻袋,讓江堤層層加固。
所有人都捏著一把汗,腦中只一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莊云衡也不用寶環扶著了,自己和她一起去協助清荷,他雖成長于母后的保護之下,但是為了百姓他一定要盡自己最大的力。
受傷被抬過來的傷員休息一下后又趕緊去堤上幫忙。孩子也不苦不鬧幫助他們救治傷員,婦女之力雖小,但兩人抬著一個大男人也不含糊。
所有的一切都像事先排練過一般有條不紊。
洪水洶涌,堤上的情況不容樂觀,有些地方被沖垮,江水灌入城中,莊云端趕緊帶人修補,有的人被水沖走誰都來不及救援與悲傷。
“這樣光堵可不行,賀州地處此江下游,每年雨季皆會漲水,若無疏洪水道如何相安無事這么多年?”莊云衡皺眉道。
一旁的一個受傷的士兵道:“這疏洪水道自是有的,只是自前任太守楊財成上任后只顧搜集民脂民膏,便疏于疏通水道,上次洪災后已然堵死,自起不了作用。”
莊云衡眉頭蹙得更緊,厲聲道:“貪污、棄城,如此昏庸之人怎可擔任一州太守?!”他身上那股子尊貴威震的氣勢讓人不由的想臣服。
現在要冒險過江疏通對岸水道是不太可能的了,只能祈求莊云端那邊能盡快度過難關。
寶環為了幫助清荷跑來跑去,忙得不可開交,早已換回來的衣服已經濕透她也顧不上換,清荷這里不需要她的時候她就跑去幫忙扶人。跑著跑著她突然感覺到雨似乎逐漸變小了。
“雨小了!”她大叫道,語氣透著開心,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雨的確逐漸變小了,浪也沒有之前那般洶涌,莊云端稍稍松了一口氣,又打起精神叫人繼續加固江堤,以防下一次的洪水。
這場暴雨持續了大約三個時辰,所有人卻感覺像經歷了一年的時間。
莊云衡打著油紙傘去把坐在地上的寶環扶了起來,卻見她臉上掛著淚痕,淚水混合著雨水難以分辨。
“你哭什么?”莊云衡指尖觸碰了上去,溫熱的,果然是眼淚。
“那是雨水。”寶環抹了一把臉,辯解道,“老娘跟你來就是個錯誤,現在處境跟掉到火坑里差不多。”
“是你前面說要逃卻不逃,現在又在這里忙里忙外的。周寶環你是個好姑娘,絕不是表面表現的那樣。”
“說這些有屁用!要不是出不去又不想死老娘才不會幫忙呢!”寶環嘴硬地嚷嚷道。
莊云衡無奈,“你什么時候說話能文雅點?”
“聽著不爽您可以不聽,老娘說話就這樣,滿口臟話,才不是你說的什么好姑娘!”寶環推開他頭也不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