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雖逐漸變小，但雨卻還未停，莊云端聽了莊云衡的吩咐，決定派人沿江尋到水流頗緩的地方，乘船到對岸，去疏通泄洪水道。

這需要非常多的人力，雖然洪水稍歇后又有不少尚還有力的人聞訊而來加入他們的隊伍，但城中饑荒和瘟疫之事還未解決，泄洪之事又刻不容緩，兩邊都需要人。

若是不先疏通泄洪水道，按現在的天氣將會再次迎來洪水，莊云衡權衡利弊，先讓人去疏通水道，這樣的話他們這里在人手方面就有些困難了。

所有人都進了太守府內更衣驅寒，清荷為大家煮了姜湯，分盛下去之后自己也盛了一碗端著往莊云端所在的地方走去。

“云公子。”莊云端正蹙眉望著天邊，聽到清荷叫他，轉回身臉上露出一個笑容。

“這姜湯暖身，趕緊趁熱喝了吧。”清荷將姜湯端到他面前，自己卻不敢看他。

莊云端接過湯碗，笑道：“我很可怕嗎？”

“啊？不是。”清荷一愣搖了搖頭。

“可清荷姑娘都不敢看著在下。”

清荷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臉都紅到了耳根，支吾了一陣也沒說出什么，直接氣餒地一跺腳，跑了，留下莊云端端著湯碗不明就里。

洪災暫緩，接下來就要對付饑荒與瘟疫了。

清荷對于藥理方面的知識很是擅長，她先讓健康的人用白巾蒙住口鼻，再用白醋進行消毒。她推測此次瘟疫該是由病變的尸體引起的，便派人去將街上的人的尸體以及各類家禽獸類的尸體進行焚燒。

雖人死后應保有全尸，但事關更多人的性命，再如何不忍，也要進行焚燒。

感染上瘟疫的人很多，莊云端讓人清理好城中還能使用的空屋子，將病患遷入其中。

想要治好病患有些困難，用藥正確自是藥到病除，可配藥的過程卻不是很輕松，雖大略能確定用些什么藥，但藥的份量實難把握，量少了不能治好，量多了就是用藥過猛會造成病人死亡，而且她只是能確定一些主要的藥，另一些草藥還不能真正確定，所以她只能先給病人服用些治傷寒的藥。

若能有人試藥就好了。清荷心中嘆道，隨即又自己否定了這個想法，此事風險太大，誰會原因陪上性命去試呢？

莊云衡坐在徐際的對面，臉上并無什么特別的表情，似乎就是來跟老人聊天。

“你們很厲害。”老人說道。

“我們不是厲害，而是他們本就愿意守住賀州，我們不過是盡力將他們聚到一起。”莊云衡笑了笑。

“年輕人，不用謙虛，若無能力也聚不起這些人。老夫佩服。經此一役，他們已經打心眼里愿意聽從你們調遣，官印于你們并無用處，權力雖能調集人力卻不能號令人心，前太守為賀州百姓所記恨，你拿著官印去號令百姓他們絕不會心甘情愿聽你指揮。”

莊云衡頷首，“原來徐老做的是這樣的打算，那倒多謝了。”

徐際擺擺手，“你們救賀州于危難老夫還未曾謝你們。太守府內還有被老夫藏起的食物，份量不多，若是省著點吃，這些人勉強能頂兩三天，老夫能做的只有這么多了。”

“足矣，朝廷派來的欽差估摸著也準備到了賀州。”

徐際不語，抬頭指著天空，“這朝堂現在就像賀州一樣籠罩著一片烏云。”

莊云衡皺眉，朝堂上確實有人一直心懷不軌，可這跟賀州之事又有何聯系？

“年輕人，現在或許你還不明白老夫的話，但你遲早會弄清楚的。”徐際看出他心有疑惑。

莊云衡低頭沉思，寶環從遠處走了過來，明明看到他們二人卻裝作沒看見一般，腳步稍移裝作一副看風景的模樣。

莊云衡無奈，“這丫頭讓徐老見笑了，多有得罪之處還請徐老多多包涵。”

“我都一把年紀了還跟個小姑娘計較什么，不過老夫的孫女倒與這寶環姑娘有些相像。”徐際頓了頓，“只可惜她命薄，為了救人死在這場災難中了。”

“你這老頭竟占我便宜。”寶環一臉不爽的走過來，“而且還拿我和一個不在人事的人比較。我才不會叫你爺爺呢。”

莊云衡用眼神譴責她的口無遮攔，寶環還是那副樣子，不知悔改。

徐際笑了笑，“無妨，這般的直爽才是真性情。”笑過之后，他話題一轉，“偷得少許閑暇，接下來你們要面對的更為棘手。”

莊云衡亦是臉色凝重。

莊云端原先之意是要與派出去疏通水道之人一同前去，但城內已缺人手，能多一個也是多，何況莊云衡還在城中，他更不能遠離。

疏通水道的隊伍出發后，清荷也忙碌開了。城中還幸存的幾個大夫也主動來幫忙，配藥熬藥，查看有無出現意外情況的病患。

清荷將預防之法告予照顧病患的女人們聽，大點的孩子也懂事的聽著，主動提出一起照顧病患，小些的孩子則由莊云衡與寶環照顧著。

“為什么我也要和這些小屁孩一起待著呀？”寶環不滿地抱怨，“都是你的錯。”

莊云衡一臉無辜，“怎么還怪我身上來了？你知道的我身子不好，只能出謀劃策不能出力賣命，這些小孩有沒人照顧，托付給我我也不會照顧，只好拉上你了。”

寶環泄氣，一臉悶悶不樂。

徐際笑瞇瞇地負手一旁看著院里玩得開心的孩子們，心中卻是心事重重。

他有心為百姓做些什么，災禍初時他雖藏有較多的糧食，但心知那些東西只能解一時之圍，要用便要用在關鍵的地方，所以他狠心看著別人餓死。

現在他已開放糧庫，糧食用在了可用的地方，因為他相信這群年輕人，但他自覺自己罪孽深重無法釋懷，何況糧食不多，能不能撐到賑災隊伍的到來都是個問題。

徐際嘆了口氣。

“寶環姐姐。”玩累的孩子們紛紛圍了過來。

“玩得開心嗎？”寶環嘴上抱怨過莊云衡拉她來一起照顧這些孩子，事實上她卻很喜歡孩子們，將他們環在懷里摸摸他們的頭。

“我餓了。”一個孩子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剛才不是剛吃過嗎？”一個小女孩斥道。

“太少了......我吃不飽......”那孩子越說越小聲，在災禍中忍饑挨餓過，稍微懂些事的他也從大人嘴里隱約聽出食物不夠，但是年幼的他不想再受那樣的罪。

他一說，其他孩子也是深有同感，嘴上不說，可眼中的渴望卻讓人看著心疼。

莊云衡蹙眉，徐際貢獻出了食物和一些百姓所剩的送給他們的食物和城中士兵糧倉里的糧餉加起來并不很多，為了疏通水道的順利，大半食物已經分給了去疏通水道的人們，現在城中所剩糧食再如何省吃儉用也最多只能吃兩天。

大人還可以忍受餓肚子的感覺，可對小孩子來說實在太過殘忍，而且病患們也要及時補充營養。

這實在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