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看姜代鹽夫婦走得遠了,才發覺后脊梁已經讓冷汗浸透,肩頭傷口疼得有點發木,他轉身沖龍臺上喊道:
“大王,草民李克,再拜大王。現有一事非常緊急,欲向大王秉報!”
“王叔方才不是說此人是樂毅嗎,怎么又自稱李克?”
“大王,定是他不敢聲張自己的身份,因此才改名換姓,稍后可以將他引到跟前,當著大王的面,他定然不敢說謊!”趙成覺得事已至此,最好能把樂毅引進王城,一則可以把他跟邯鄲百姓分開,如此眾多的百姓圍觀之下,做出什么難免會引得滿城風雨,二則樂毅一旦落單,也就非常好控制了,到時候只要能爭取到趙王的首肯,捉住他就非常容易,燕齊兩國許諾下的條件面前,又有哪個君王會不動心?
兩人接著又聽見這個大漢在臺下喊道:“李克此來,實是為了救兩個人,這兩人與大王有莫大關聯,還請大王做主!”
“王叔,你可知情?”趙王何對安平君問道。在他看來,此事絕不簡單,今天發生的事都很古怪,若不查明,總覺得心里不安。
“老臣不知,大王不如當面問清。”
趙王讓幾個宦者去請“樂毅”進王城面君,另外也傳口喻勉勵贏異人,感謝他的禮物,事后定有回贈云云。
小太監沖李克微一施禮,撇嘴說道:“大王傳你進宮,這可是天大的造化,若是頒下什么賞賜,可別忘了我們幾個。”
李克心說跟你進去了還有我的好嗎?他立即腦補了一幅圖景,自己一進王城,城門就從背后吱呀呀關上,然后伏兵四起,揮舞著刀劍包圍上來!
老祖宗李世民就是這么做掉親兄弟的,你們當我沒上過學啊!
李克一邊沖幾個小太監客氣,一邊沖車上的呂不韋殺雞抹脖子地使眼色。
呂不韋放風箏正放得高興,愣了辦晌也沒明白李克想讓他干嗎,急得李克一腦門子汗。他看見趙無疾的輕騎已經封住了離開廣場的道路,自己想走怕是沒門了。
贏異人見此情形就從御者的位置下來,轉過來藏到車身后邊抽劍就砍斷了風箏的線纜!
李克當時就想給他作揖,太聰明,太靈醒了,你將來不當秦王那就沒天理啦!
“王孫!你做什么……”呂不韋大驚。
贏異人拿眼神狠狠瞪著呂不韋,嚇得他把后半句話咽回了肚子。
風箏一斷線,立時就失去了控制,飄飄悠悠地就向西南滑翔而去,綁在上邊的李亨豐一聲長叫,由近而遠,不偏不倚地消失在四方館上空。廣場上幾千邯鄲百姓目睹了史上第一次空難,也發出一陣驚叫,目光都看向了西南方那個神秘的所在。
李兌還在昏迷中,一干仆人還在搶救,他如果知道又上演了這么一出,估計能嚇醒過來。
“不好,國相公子遇險,懇請幾位……上官回報大王,需要立即去搭救李公子!”李克抓住機會就坡下驢。
趙柔跟肥信肯定就在四方館里,只要能拿這個借口沖進去救他們出來,到時候他們自然會跟趙王講明白,然后啥問題都解決啦。趙無疾肯定得來個車裂啥的,姬無命就得鼎烹,哼哼,連安平君跟李兌都難脫干系!李克設想的計劃進行到這一步才算收官。上午他跟贏異人跟呂不韋早把四方館的位置問仔細了,心里把風向計算好,盤算著萬不得意就用這招,只是沒敢跟他倆說明,沒想到這個贏異人還真是跟自己心有靈犀。
龍臺上的趙王看見剛才還飛在天上的大沙燕一轉眼就沒了,上邊還有個大活人呢!享受萬民稱頌的得意心情立刻讓澆了一盆涼水。
陪王伴駕的一眾親貴本來看見大風箏都覺得頗為新奇,沒想到事情急轉直下,連琴操大家都掩口失聲叫了出來。
“王叔,速速去救人,寡人高興的日子斷不能搞出人命!”
“老臣這就親自去救!”趙成的心思一下子落空,趕緊先處理眼前的事吧,四方館重地,可不能出紕漏。
“大王!李某剛才所言的兩人前日被世子趙無疾在滏水邊綁架,現在就在四方館內!一位是前國相肥義之弟肥信,另一位乃是宗室女趙柔!”李克扯開嗓子大喊,讓龍臺上下聽得清楚。
廣場后邊的趙無疾一聽,險些從馬上掉下來。這個罪名如果坐實了,再牽出滏水邊上的事,自己真是扛不住!
趙王一聽,臉就沉了下來:“王叔,可有此事?”
安平君趙成冷笑一聲,答道:“斷無此事,這是樂毅信口雌黃,誹謗四方館。請大王明鑒!”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就不是贏異人送禮那么簡單了。趙王立即命令王城衛所派兵勸離臺下民眾,然后親自率領一干近臣下臺來到廣場之上。
贏異人心說此時不溜更待何時,今天這事禍福難料,還是快盤算如何逃離邯鄲再說吧!他沖李克一作揖,轉身就走,車馬也不要了。
呂不韋看異人閃了,自己一個白丁更要遠離事非,就領著大群百姓去做他的“饑餓營銷”生意去了。
趙無疾跟趙王論輩分乃是同族兄弟,平常虛禮不多,可今天茲事體大,他過來就給趙王車駕跪下了:“大王,樂毅存心誣陷……”
李克一看,好,找的就是你,當著你老板的面看我怎么扒你的皮!
“第一,本人不是樂毅,第二,剛才所言句句是真,不信就請大王搜查四方館!”李克沖全副儀仗的趙王深施一禮。
“王叔,你看如何?”
“大王,四方館乃國之重地,不可輕入。樂毅連自己身份都不敢明言,現在還敢當著君王的面撒謊,他的話又能有幾分可信?”趙成還是那副平靜的態度,似乎勝券在握。
原來這才是老狐貍,李克上下打量趙成,又抬眼看了看趙王的臉色。
“就算此人所言不實,但國相的公子還在危難之中,寡人不能不擔心那。”
連李兌是不是要死你都不在乎,又怎么會關心他那個廢物兒子!趙成心里這么想,嘴上可恭順得很:“既然如此,就請大王移步四方館,也好讓樂毅心服口服。”說著就騎上一匹駿馬,跟在趙王儀仗旁向四方館去了。
趙無疾站起身跟李克四目相對,他們之間的空氣就像有兩根高壓線在接近,要冒出火花似的。
“上將軍,別來無恙!”
“世子安好,兩天不見,沒有生什么臟心爛肺的病,真是可喜可賀!”李克不放棄任何一個占便宜的機會,接著說:“世子難道就不擔心越奴的生死?放心,她好得很。”
“……!”趙無疾暗自咬牙,真不如當時就殺了這女人干凈,想必是她走露的風聲!
本來是來聽琴的親貴們,一見要出亂子也都紛紛辭去。琴操大家暫住王城附近,她下得臺來仔細看了看李克,就飄然上車離去了。
“王叔,這四方館離王城如此之近,寡人卻還是第一次來,不知道你在里邊有何秘密?”趙王意味深長地對安平君說。
“哪里,四方館本是為了聯絡六國合縱設立的傳信驛站,并無秘密可言,為防備秦國奸細才會嚴加保衛,大王要看,自然是無礙的。”
這老東西哪來的自信,莫非我估計錯了?李克心里激靈一下,今天鬧出這么大一個事件,也不知攪起趙國上層多少沉渣,自己又能否全身而退呢?
趙王親衛部隊替換了四方館的衛兵,里里外外安排妥當,這才請趙王等人進入四方館,李克和趙無疾也跟在后邊。
四方館其實沒有多大,布局也簡單得很,里邊也沒有樓臺,就是幾個院落套在一起而已,也不像一座官署。一干人行至核心大廳,抬頭觀看,只見廳門上方懸掛著一方匾,上書四個古意盎然的大字:天下輻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