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沈家大院,里里外外都站滿了日本兵,儼然成了日本人的公館。
在沈航連夜離開北平后,坂田便帶人闖入了沈家,把這里當成了自己的司令部。其實在此之前,他早有野心,只是礙于沈家在北平的聲望,一直想用懷柔政策拉攏沈家的人,然后既可以名正言順地霸占沈家大院,也可以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日本人跟中國人是一家親。
曾一山剛從外面回來,滿臉塵土和汗水,一見坂田便急匆匆地說道:“坂田司令,人犯在逃跑中已經被就地槍決,尸首被掛在了城門上。”
坂田臉上流露出一絲陰冷的笑,緩緩地說道:“很好,我要給那些頑固的支那人一點顏色瞧瞧,看看還有誰敢再鬧事。”
“是、是。”曾一山忙不迭地點頭哈腰,那樣子像極了一條哈巴狗。
坂田此時掃視了一眼寬闊的沈家大院,突然感嘆道:“這里是我來到中國后所見過的最好的地方之一,我要一直住在這里,直到完全占領支那,到時候,這里將會真正成為我的私人住所。”
“您放心好了,現在沈家的子孫去向不明,估計是害怕皇軍問罪,早就逃之夭夭,定然是不敢再回來了。”曾一山一個勁地拍著馬屁,坂田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滿臉笑容地走進了屋去。
曾一山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后也跟了進去。
“這里曾經是沈家擺放祖宗靈位的地方,但是現在空了。”坂田正冷眼盯著那些空缺的位置,此時說道:“從現在起,這里將不會再有姓沈的人,所有大日本帝國為國捐軀的將士,將在這里擁有一席之地。”
曾一山一愣,不知為何感到后怕,只是不停地點頭。
遠離家鄉的沈航,這段時間時常想起沈家大院,難以想象日本人會對沈家大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心里充滿了太多的懊惱,甚至在想自己當初是不是該把祖宗的靈牌都帶在身邊。
在昆明停留的那段時間,每個人都感覺像做了一場夢一樣,剛剛經歷過戰火的洗禮,此刻卻在這里舒服地享受,誰也不知道具體的出發時間,更不知道具體將從什么地方出發,因為時間和地點都屬于軍方機密。
雖然昆明的氣候條件很好,而且也得知很快就會出發,但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人,一邊享受著如此舒適的生活,一邊卻仍然為未定的旅程感到擔心。
這天上午,所有人都像往日一樣沉浸在睡夢中,打算在等待中度過漫長的一天,突然一陣緊急集合命令將他們拉到了空曠的機場。
“兄弟們,這不是平日的演習,今天的集合就代表我們出發的日子,兩分鐘以后準備登機。”隨著盧東閣一聲令下,25名前往英國學習的中國人登上了飛機,去美國的暫時留下,通過另外的途徑出發。
直到此時,大家才知道乘坐的這架飛機將載他們去印度,這些肩扛祖國希望的年輕人馬上就要離開國門,踏上前往英國的旅程了。但是幾乎無人攜帶任何行李,他們都為這突如其來的緊急集合命令弄得手足無措,之前的這段日子,也許是逐漸習慣了遠離戰火的日子,所有人在精神上都開始變得有點懶懶散散。
“盧少校啊盧少校,有好些日子沒聽見這種命令了,我還以為只是臨時集合,你難道就這樣讓我們去英國?別的咱們不說,但總得讓我帶條內褲吧。”郭成林一句開玩笑的話引得大家哄堂大笑。這個高個子喜歡開玩笑,長著一身黝黑的皮膚,大家曾好奇地問他之前是不是在非洲待過,或者從小就是在礦井里長大的。但他說自己從小就沒了爹娘,被窯子里的一個女人喂大,后來陰差陽錯被國民黨抓了壯丁,又陰差陽錯地被送到了這里。
當然,很多人以為他是說笑,可是因為他一張口,三句話必定有兩句話與女人相關,所以后來大伙兒逐漸認同了他的可憐身世,再也無人提起。
盧東閣兩手一攤,無奈地說道:“這不能怪我,我也是剛剛收到消息的,這是上級的命令。之所以事先沒向你們透露出發的時間,是擔心潛伏在這里的日本特務會把消息泄露出去,如果走漏了風聲,我們的麻煩就大了。再說,你們這些家伙是不是過了一段舒服的日子,忘記我曾經告訴你們的話了,在這種環境下,平時即戰時,如果真有敵人殺來,是不是還得給你們時間回去拿武器再上戰場?”
盧東閣此話說得在理,一個個都心知肚明,再也無話可說。現在全國各地一盤棋,共產黨、國民黨和日本人各自向對方安插的特務見縫插針,說不定隨口一句不小心的話,都可能把自己推向致命的漩渦。
“不過,至于內褲的事,我想你們都不必擔心了,到英國后,會給你們每人發放生活用品,再說大老遠的背一條內褲去留學,也不覺得寒磣啊。”盧東閣嚴肅過后,也開起了俗套的玩笑。
飛機此時已經升空,開始平穩地在云端滑行,剛開始還有一點點顛簸,但飛行了一段時間后就好多了。黃庭皖聽了盧東閣的話,拍了拍手,吸引了大伙兒的注意力,這才扯著嗓子喊道:“兄弟們,我們中間有人會說外國話嗎?”
他見沒有一個人點頭,便又說道:“這就慘了,要是到了英國,一下飛機,我們連門牌都看不懂,廁所也找不到,別說怎么到達目的地,估計被賣了還幫別人數錢呢。”
“你不是從軍事院校出來的高才生嗎?難道也不會說洋文?”
“就你小子蠢得像驢,這不還有沈航嗎?沈兄弟,你在英國待了那么久,不是熟悉那里嗎?怎么也該會幾句洋文吧,到時候爾等可都仰仗老兄你引導方向了哦。”一向都瞇縫著眼睛的陳光耀,又把話題對準了沈航。
黃庭皖當然是會說幾句簡單洋文的,不過不是太多,此時也把目光轉向了沈航,沈航卻只是笑著,并不言語。
“你小子,干脆以后叫你一只眼算了,誰叫你說話都不中聽?再怎么說還有我們這些大眼睛的爺們兒呢,哈哈,你一只眼看不清方向不要緊,到時候跟著我們走豈不成了?”郭成林又打擊了陳光耀一次,“沈航,聽說那里的男人很‘健特兒們’,女人很‘比特福爾’,有沒有相好的,給兄弟們介紹介紹啊。”
稍微懂得一點英文的人,聽著這兩句洋涇浜,都開始發笑。沈航仍然只是笑,并不加入到這場嘴戰中,越發覺得這群大男人有時候還真像孩子一樣可愛。
“黑子兄弟,為啥就你整天不干正事?瞪著一雙大眼睛還真當自己帥哥了,你知道什么人喜歡瞪眼?女人!”郭成林趁機回擊了一次。沈航聽著他們俏皮的對話,越發笑得厲害,郭成林繼續搶白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家里媳婦還等著你回去抱呢,這還沒出國門心就花了?老婆的熱炕頭,洋妞的騷味兒,你吃得消嗎?再說了,外國女人就是坐那里也比你高半個頭,到時候要是惹火上身,沒聞到腥味倒被母老虎吞了骨頭都不剩!”
“哈哈……外國女人都被你說成母老虎了!”
“那些外國女人還真沒咱家妹子長得好看,誰稀罕去呢。”
“你小子就別吃不著葡萄喊葡萄酸,人家外國女人的眼睛都長在額頭上,你也不看看自己那寒磣樣,整個就一臉先著地的豬八戒,誰會看得上你呢……”
這些大男人在一起時,鬧得沒了規矩,再難聽的話,只要能想到就能說出口。打擊人的人口無遮攔,被打擊的人也不屑一顧,只要快樂,只要能找到樂子,把天吹破都行,把地樂破也行。
“請各位坐好,前面發現大量云雨層,飛機馬上要穿過,可能會有輕微顛簸,但請不要緊張,顛簸很快就會過去……”飛行員的話使大伙兒暫時安靜了下來。他們其中很少有人經歷過這種事,所以大部分人還是感到有點緊張,都閉上嘴不再打鬧了。
“別擔心,只是云雨層而已,這在飛行途中會經常遇到,都保持鎮定吧,沒事的。”盧東閣的話是在寬慰大家的心,其實他也不知道到底會不會有事,但話音剛落,突然一陣輕微的顫抖傳來,很多人都驚呼起來,機身抖動得越來越厲害,好像要散架了,隨時都要掉下去似的。
“糟糕,是不是遇到暴風雨了。”這個想法剛從盧東閣腦海中一閃而過,感覺飛機抖動得更加厲害了,飛機在空中來回打轉兒,像在下降,座位上的人都滑落在地擠成了一團。
“冷靜、冷靜,不要亂。”盧東閣努力抓住座椅,但還沒站穩又摔倒在地。
天氣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飛機此時已經爬升到4000多米的高度,周圍是一片濃濃的云霧,飛機外部也開始結冰。幸好這些飛行員都是在這條被稱為“駱峰航線”的航線上飛過無數次的人,經驗非常豐富,其中一個飛行員立即在擋風玻璃上噴射酒精,但是因為氣溫還在不斷下降,這樣做的效果微不足道,冰塊仍然沒被化掉。
沈航緊緊地蜷縮在座椅邊,感覺胸口像有什么東西壓住了似的難受,突然感覺飛機猛地轉了個圈,一陣眩暈襲來,那情形簡直比之前在重慶遭遇日軍空襲時還難受。
飛機正下面是萬丈深淵,如果再下降,可能會撞擊到峽谷,到時候肯定機毀人亡。飛行員們盡力往上拉動操縱桿,溫度表指示氣溫還在繼續下降,駕駛艙的擋風玻璃上全被冰凌覆蓋,進入了真正的盲飛狀態。
“天啊,是不是要撞上了,飛機是不是要爆炸了?我都還沒結婚呢,爹呀、娘呀,陳家要絕后了……”陳光耀發出一聲聲驚恐的呼叫,再也顧不上拽上幾句之乎者也,從喉嚨里發出了嘶啞的聲音,“完了完了,看樣子是要墜機了,吾命休矣!”
機艙里的這些年輕人從未遇到過比這更令人恐懼的事,他們可以在敵人面前勇往直前,視死如歸,但現在的情形卻使大家陷入恐慌,因為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將要發生什么,這是比死更難受的事。
雖然這幾名經驗老道的飛行員都曾無數次地飛過這條航線,但也還從未遇到過像今天這樣糟糕的天氣狀況。整個機艙完全被冰凌罩住,外面什么都看不見,仿佛在冰窖中盲飛一樣。
“加溫系統已經停止工作,不能繼續上升了。”一個飛行員大叫起來。正在操縱飛機的飛行員通過動力顯示表發現發動機還在正常運轉,所以知道情況還不算太壞,忙屏住呼吸穩了下來,希望可以挽救飛機上人們的生命。
機上的報務員一直不停地調轉機外的環形天線,以防凍結。飛機已經爬升到了6000多米的高度,再也無法繼續上升,機艙里的溫度已經降到很低,大伙兒都明顯感受到了陣陣寒冷襲來。
盧東閣伸手抓住了一只手,才吃力地站起來,加上開始缺氧,他已經冷得直打哆嗦,但仍然努力用顫抖的聲音安慰大家:“很快……就會沒事了,請大家不要亂,飛行員正在努力……”
沈航表現出了超越常人的冷靜,他死死地抓著座椅,仍然保持先前的姿勢,目光炯炯地盯著駕駛艙方向,沒有任何出格的心思,也沒有生與死的概念,只是在默默地祈禱危險趕緊過去。
此時,機艙內測窗戶也開始結冰,溫度還在繼續下降,死亡的恐懼籠罩在每個人心上。
飛行員用環形天線測得的飛機方位表明飛機仍在航線上飛行,只要不偏離航線,暫時是不會有危險的。但他們必須做好另外的打算,因為無線電在雷雨中以及下雪和結冰條件下都是非常不可靠的,有可能出現故障,謊報信息。雖然大家明知有可能不準,但心靈上還好有所寄托,不至于放棄求生的本能。
又飛了一段距離,這種令人恐懼的情形果然很快過去,飛行員們憑借自己的經驗把飛機引到了正確航線,開始在云層上平穩飛行。
沈航笑了,機艙里另外的人在得知飛機已經回到航線時,也都長長地舒了口氣,雖然仍然沉浸在剛才的驚險情景中,但都坦然多了。
“咔嚓、咔嚓……”就在大家的心情慢慢開始放松時,突然一聲聲清脆的聲響又牽動了大伙兒的神經,有人甚至在想,是不是飛機機身開始分裂。但很快就從機窗上投射進來一絲溫暖的陽光,人群開始歡呼,這才明白那些聲音是冰凌融化時發出的。
剛從死亡線上飛回來,人們的心情稍微安定了一些,但每個人仍然心有余悸,回想剛才那一幕,像在鬼門走了一趟,此時重又獲得新生。
“好了,危險已經解除,厄運終于結束了!”黃庭皖掙扎著站了起來。但話音剛落,飛行員突然大叫道:“不好,有一架不明飛機跟了上來。”此言一出,剛剛平靜下來的機艙又熱鬧起來,其中一個聲音大喊道:“是不是日本人的飛機?”
“情況暫時不明確……不好,向我們開火了!”飛行員驚恐地叫嚷起來,突然猛地拉起操縱桿,飛機迅速上升,一顆炮彈擦著飛機肚皮越了過去,飛行員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滿頭大汗。
剛剛躲過一劫,但敵人的炮彈很快又尾隨而來,飛行員急得大喊了一聲:“又來了!”
“出師未捷身先死啊!”陳光耀又感慨了一句。
盧東閣和所有待在機艙的人隨著飛機的起起降降而來回搖擺,但就在此時,飛行員扯著喉嚨大喊道:“糟糕,前面又來了好多!”
就在他們正前方,一大群軍機正迅速沖過來,飛行員幾乎做好了被擊落的準備,正想撞過去與敵人同歸于盡,但對面的軍機卻跟他擦身而過,同時向先前攻擊他們的飛機開火了。
“天哪,原來是盟軍的飛機。”飛行員大汗淋漓,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機艙里的人聽到這聲嘆息,已經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再次沉下去。
前來救援的軍機是美軍軍機,這架日本軍機在偵查過程中遇到惡劣氣候時不小心偏離方向闖入了“駱峰航線”,此時正要逃跑便被盟軍飛機擊成了碎片,無數碎片燃燒著掉落下去。
飛機安全地飛越了駝峰,然后緩緩下降,氣溫開始回升,大家冰凍的心也開始慢慢回暖。
重新回到座位上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語,但好像仍然沉浸在剛才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中不可自拔。所有人在遭遇剛才的事情后,喧囂的心情變得理性多了。
“如果剛才墜機,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黃庭皖休息了一會兒,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緩緩睜開眼,沉聲問道。
沈航其實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面對未知的災難時,他也害怕,也恐懼,但他不像另外的人完全把自己的情緒表現在臉上。他的心情也慢慢恢復了平靜,面對災難時他什么都沒想,包括生與死,只是一直看著駕駛室,當看見飛行員們正在努力挽救像要墜毀的飛機時,他的心是溫暖的。
當聽到黃庭皖這樣問他時,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臉上流露出一縷燦爛的笑容。
“你知道那一刻我想到什么了嗎?”黃庭皖接著說道,“我在祈禱,要是飛機墜落,一定要砸到日本人的艦艇上,那樣即使我們死也可以拉幾個鬼子墊背。”
沈航竟然笑出了聲,他被黃庭皖這種樂觀的精神和思想所感染。
“命差點就休矣,你豈能笑得出來?”陳光耀瞇縫著一對小眼睛,倚靠在座椅上像睡著了似的。
沈航仍然一個勁地傻笑,最后機艙里的人都跟著笑了起來。郭成林像一個演說家一樣揮舞著手臂大聲說道:“兄弟們,知道我們為什么還活著嗎?那是因為有幾位偉大的飛行員兄弟,如果不是他們有起死回生的法術,我們還能站在這里說笑?我提議大家把最熱烈的掌聲獻給他們。”
沒有人有異議,當火熱的掌聲響起時,飛行員們紛紛回頭沖他們露出了勝利的笑容,那是跟戰友們一起闖過死亡后仍然活著時開心的笑。
“如果真的墜機,即使我們現在都已經跌入了地獄,或者天堂,我們也還得感謝幾位飛行員兄弟,因為在危急時刻,他們始終沒有放棄,這讓我們看到了什么?偉大,崇高,還有……還有什么呢,總之,我們的掌聲是不是應該再來一次?”
掌聲再一次熱烈地響起,郭成林用這種辦法幫助大家從剛才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機艙里的陰晦氣氛頓時一掃而光。
沈航耳邊傳來陣陣喧囂,知道兄弟們已經走出了陰影,他把視線投向機窗外,感受著飛機在棉花一樣的云朵上飛行,心情也像棉花一樣變得純白、充滿溫情。
“喂,剛才是誰鬼叫‘完了完了,飛機是不是要爆炸了’?簡直比個娘們兒還不如!”郭成林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捏著喉嚨做著怪相,又引得大伙兒一陣哄笑。陳光耀忙垂下了腦袋,還偷偷看大家是否在看他,發現沒有人注意他時,才偷偷地抬起頭來,想知道是否有人在注意他。
在這場突然到來又突然消失的災難面前,也許有人差點倒下,但最終都平和地走了過來。這事在很多人心里都刻上了一道重重的痕跡,也許百年之后,仍然會有人記得,因為這是他們共同面對的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哇,好高的山啊。”有人發出了驚呼聲。
“各位,下面就是舉世聞名的喜馬拉雅山。”幾個小時后,飛行員開始介紹,“有人稱這座山為‘死亡地帶’,有很多飛機在這里失蹤,但是我們的運氣很好。現在天氣很好,視野開闊,大家可以清晰地看見喜馬拉雅山雄偉的全貌。”
從天上往下看,整個喜馬拉雅山就像一個冰凍的海洋,漂亮極了。
沈航對這座處于世界高峰之列的大山充滿神往,在英國留學時,他就知道了拿破侖帶兵飛越“這座連鳥兒都無法飛越過去”的喜馬拉雅山的故事,還清晰地記得拿破侖曾說過的那句話:“一個人能飛多高,并非由人的其他因素決定,而是由自己的心態所致。”
想著自己此刻正在雄壯高聳的喜馬拉雅山頂上飛過,沈航內心泛起一絲激動,卻默默地發誓,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像拿破侖一樣,把世界上所有像這樣雄偉的高峰都緊緊地踩在腳下。
走過了一場艱難的旅程,飛機終于在印度加爾各答安全降落。但此地還不是此行的終點,他們必須馬上乘火車去孟買灣。
印度是一個充滿無限風情的國度,異國情調非常濃,在這里,你可以體驗到另外一種人生境界。這群人基本都是第一次走出國門,當他們下飛機后,紛紛陶醉于異國風情中流連忘返,久久不愿離去。但是為了躲過法西斯的眼線,他們被告知不允許在印度作任何停留,所有人一下飛機就被送上了去孟買灣的火車,到達港口后,又第一時間登上了早已等候在港口的商船,船上準備了很多食物,大伙兒瘋狂地吃了一頓,填飽肚子后,便又準備開始新的旅程。
廣闊的海域,雄偉的軍艦,藍色的港灣,這一切勾勒出了一道道讓人應接不暇的風景。幾個小時后,25名來自中國的年輕海軍軍人就得從這里登船向英國出發。
“哇,你們看那是什么。”一個聲音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所有人的目光轉向了不遠處的幾艘英國驅逐艦上。艦上的英國國旗在風中呼呼地吹動,像在炫耀自己的實力。
沈航曾經見識過這種英國驅逐艦,但此時卻感慨不已,要是中國也能造就如此堅固的軍艦,小日本還能在中國的大江大洋上耀武揚威嗎?
“你們現在看見的那幾艘軍艦就是專門為我們護航的。”盧東閣興奮地說道,“有了他們,德軍潛伏在海底的‘狼群’潛艇根本不堪一擊,連頭都不敢露了。”
“曾經聽教官介紹過英國的海軍,聽說那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王國,實在是太了不起了,不愧被稱為世界海上霸主。”黃庭皖感慨道,“要是我們的海戰能力能趕上英國的一半,江陰一戰,日軍定然不會如此猖狂,我們也不會輸得如此慘烈,小日本恐怕也早就被趕回老家了。”
“是啊,希望這種情況在將來能有所改觀。”盧東閣也感慨起來。江陰一戰,徹底暴露了中國海軍的落后面貌,如果真像黃庭皖所說的那樣,日本人是不可能在中國的大江大洋上開著艦艇橫行霸道的。
這段航程不會很輕松,從印度到英國,至少要三個月時間,也就是說,所有人必須在船上待上三個月了。
“沒想到剛回家,這么快又要離開家鄉踏上去異國的道路了!”沈航望著滔滔江水,在心里默默地說道。
“嗚……”隨著一聲聲啟航的號角吹響,這支由商船組成的船隊在英國驅逐艦的護衛下緩緩啟程,卷起了浩大的波浪,呼啦呼啦的聲響,猶如一曲催人奮進的狂想樂,使人亢奮。
印度,這個古老而偉大的文明古國,慢慢被拋在了身后,最后能看見的,就是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
有了英國軍艦的護航,大伙兒心里都感覺寬松多了。一只商船在幾艘驅逐艦的護航下向深海駛去,浩浩蕩蕩的,所有人心里都沒了坐飛機時的那種忐忑不安。
沈航獨自在甲板上欣賞著遠近的風景,當然,此刻最好最美的風景應該是遍布其左右的英國驅逐艦了。
“想什么呢?在天上折騰了那么久還不累嗎?”盧東閣剛剛安排完船上的事宜,回到甲板上見沈航一個人發呆,于是就走了過來。
沈航收回陰晦的目光,喃喃地說道:“一看見這些英國軍艦,我就想起了一百多年前的那場戰爭,想起戰死在英國面前的曾祖父,我的心里就像壓著一塊石頭似的,難受啊。”
盧東閣知道他指的什么,也知道他在感慨什么,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是啊,永遠也無法忘記,當年就是這個國家的艦隊侵入我華夏大地的,沒想到今時今日,我們卻還要靠當年的敵人艦隊掩護才能在大洋上安全行駛,實在是可悲可嘆啊。”
“雖然我們現在面對共同的敵人,但我永遠都無法忘記我的曾祖父。當年英軍艦隊到達廣東海面時,他為了阻攔英軍的侵入,殊死反擊,最后血灑疆場……我是沈家的后人,一定不會忘記沈家的遺訓,等我歸國回來,絕對不會再讓侵略者的鐵蹄踏上中國的土地!”沈航眼中閃爍著晶瑩的光亮,那不是淚光,而是從心底激發出來的斗志和激情。
盧東閣感覺沈航說這話時像突然變了個人似的,與他的年齡一點都不相符,不過他能從話語和表情上讀懂他的心思,也禁不住指著那幾艘雄赳赳的英軍軍艦,慷慨激揚地說道:“別人的強大是經過他的人民努力后才做到的,所以我們也要有一個信念,只要我們繼續努力,中華海軍復蘇指日可待,年輕后輩定將后浪推前浪。”
百年前,有一位老祖宗曾經說過:“師夷長技以制夷!”如今,年輕一代慷慨激揚的聲音,也隨著印度洋的海浪傳遍了地球的各個角落,作為復興中華的兒女,他們心中能容納百川,也能匯聚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