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傳來了跑步聲，越來越近，方娟直跑到病房門口才停下來大口地喘著氣，對陸小丹一個勁兒的道謝。

陸小丹跟方娟大致說了些方宇的病情，最后囑咐方娟說：“如果不再出血，下周必須做個胃鏡。”

方娟連連點頭，目送陸小丹離開后，她在門口做了個深呼吸，輕輕地走進病房。

看到弟弟躺在病床上，瘦弱蒼白，方娟心疼得立刻紅了眼眶，哽咽了半天，還沒說出話來，眼淚就啪嗒啪嗒不停地掉了下來。

方宇看得心里難受，連忙安慰說：“我沒事，姐，真的，你別哭了……”

方娟抹了把眼淚，顫著聲音問：“現在還疼不疼？”

方宇搖頭：“不疼，已經沒事了。”

方娟長嘆了口氣，像是無奈，又像是放下懸著的心，她拿過一把椅子，坐在方宇的對面，一只手撫摸著被子角，眼睛始終也沒抬起來，只是低著頭無聲的流淚。

方宇知道姐現在的心情跟自己一樣復雜，這兩天，姐弟倆共同經歷著生活的變故，似乎從和風細雨中一步跨進了風雨荊棘的從林，兩個人都需要時間去慢慢接受現實。

大約眼淚釋放了一些情緒，哭了一會兒之后，方娟拿出紙巾擦了擦眼睛，抬起頭，正視著方宇：“小宇，別生媽媽的氣，我先替她跟你道歉。”

方宇轉頭看著窗外，沉默了一會兒，才聲音低啞地問了一句：“你知道這事嗎？”

方娟搖頭：“不知道，回家后我問媽，她又什么也不說……”

又是一陣靜默，過一會兒，方娟帶著懇求的語氣說：“小宇，不管是怎么回事，你都是我弟弟，我們一起長大，一起玩兒，一起被爸批評，一起干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所以，不管發生了什么，我還是你姐，你還是我弟，咱們都剛剛失去爸爸，我不想失去你這個弟弟，你也不能失去這個家。”

方宇不小心流出了眼淚，帶著重重的鼻音說：“姐，我知道你也挺難受的，你放心，你永遠是我姐。”

方娟聽了方宇的話，頓時抑制不住的哭了起來，像是攔不住洪水的堤壩，激動地邊哭邊說：“媽真不應該那時候說那樣的話，昨天電話也聯系不上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多心疼，就覺得我弟怎么那么可憐……”這樣的話，方宇是聽不下去的，他趕快打斷：“好了姐，不說了不說了。”一邊說，一邊拿起紙巾給方娟擦眼淚，轉換了話題：“姐，爸到底是怎么出的事？”

“是交通事故，對方的責任，忙過這幾天我會去辦爸的事，你放心。”

方宇點點頭，微皺起了眉。

方娟趕忙問：“胃疼了？”

方宇搖頭：“沒有。”

“剛才聽陸大夫說你幾年前胃出血過？我怎么不知道？”

“不嚴重，所以就沒說，對了，姐，你幫我問問，我這住院費是誰出的，我得還給人家。”

方娟點點頭說：“放心，我一會兒去找陸大夫，她應該都知道。”

方娟找到陸小丹，才知道事情的原委，當天晚上，陸小丹路過急診室的時候，恰好遇上餐館老板送方宇來醫院，于是一直跟著，幫忙先住上院，又查了方宇爸爸住院時的家屬聯系電話，這才通知了方娟。

方娟又一次謝了陸小丹，趕緊去窗口補辦了住院手續。

幾天后，方宇自己辦理了出院手續，特意找到陸小丹，跟她道謝和道別，雖然陸小丹堅持讓他做個胃鏡，他還是推托著說：“得先回去上班了，到那邊再檢查也方便。”

然后出來給方娟打電話：“姐，我已經辦完出院手續了，一會兒就回去上班了，你墊的錢我回去給你打卡上。”

方娟說：“胃鏡還沒做呢，怎么能出院？”

“工作的事不能再請假了，在那邊也能檢查的。”

方娟無奈，只好說：“那你可一定要做個胃鏡，好好檢查，那錢你不用給我，還有……”方娟頓了一下，語氣帶著肯求：“回來吃了飯再走吧？”

“先不回去了，時間緊，你們都多注意身體。”

方娟知道方宇對于回家還是不能接受，只好不再勸，于是補了一句：“手機要一直開著，姐有事能聯系上你，那個，媽那邊我找機會再問她，你也別想太多，自己多注意身體。”

掛了電話，方宇去了長途車站，回乘一路，心里酸酸的，這一趟來回，他遭遇了二十幾年都沒有經歷過的事情，不僅沒有了爸爸，就連一直棲身的這個家也不再名正言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