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香縈(二)欺瞞
- 盛世蠱香
- 艾綠
- 2160字
- 2020-10-24 01:22:21
歸程中,未坐轎。
指尖觸及溫熱的那一刻,梁子虞當下一驚欲抽回手,轉瞬卻被景之行握在掌中。梁子虞的手是小巧柔軟,包裹在了景之行溫暖厚實的大掌中,梁子虞頓感股股的溫熱從自己的指尖蔓延至心尖。是滾燙是炙熱的,這樣的燙熱是梁子虞害怕的。
梁子虞悄悄抬眼,身側的景之行青綢綰發神姿英挺仿若修竹,葉眉下細長的眸子是幽暗深邃的,唇角是似笑非笑略顯邪魅。
景之行不動聲色,任憑那股淡雅幽香縈繞在他的身畔,“在看什么?”
梁子虞轉過頭,臉色飛紅,磕磕絆絆吞吐著:“妾身……妾身……”
“罷了,走吧。”景之行只覺好笑。
景之行牽著梁子虞的手相伴而行,繞經瀲湖,湖中水榭之上是四角攢尖、琉璃為瓦、朱紅為柱、白玉為欄的檀閣坊。
水霧繚繞間看得梁子虞膽顫心驚卻又不敢表露于色,只是心緊緊的繃著,這樣一次又一次叫她怎能承受的了?
忽地,景之行松開了梁子虞的手,淡淡地說道:“手,汗濕了。”
展開掌心指尖微顫,不知何時掌心濕漉開來。今日她已錯的太多太多。梁子虞垂眸不語。
入坊,照舊瑨王看戲是要包場的,但今日瑨王身畔還有新納的侍妾梁子虞。
毛氈鋪于座椅,坊內婢女引景之行與梁子虞落座,婢女又備上了上好的香瓜糕點香茗。
臺上兩側女樂師身著軟緞綾羅,金、石、土、革、絲、木、瓠、竹八音緩緩而起,余音繞梁宛如天籟。
樂起,臺上,簾后一人緩緩邁著步子而出踱至臺中,一襲絳紫色的長袍,腳下是一雙素緞粉底小朝靴,袍子滾邊是金絲嵌的卷云紋。襯里亦是艷麗的色彩,是海棠紅滾素邊。
男子一頭灰白的長發僅用海棠紅緞子束于身后,鬢如刀裁眉眼細若目秋波,如此一來眉眼間竟是女氣,黑眸略藏清冽與魅惑。手繞蘭指眼角輕佻間,那凄涼唱詞緩緩而出,唱的是蜿蜒波折婉轉流連: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
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
書難托。莫,莫,莫!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
語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
淚裝歡。瞞,瞞,瞞!
……
曲終,余音裊裊娓娓動人。
臺上紫袍人縱身躍于景之行的面前,這般顛倒眾生的音容相貌不是律焱玨又是誰。
景之行慵懶地坐在座椅上,雙臂環胸輕合著雙目。神色不透露半分喜怒。起伏間只聞靜靜的氣息聲。律焱玨不言不語只是眉眼輕佻饒有興致得打量著景之行的睡顏。
眸色本是隨性可突然一沉,略顯深沉地側過頭毫無征兆的瞧向了一旁的梁子虞。梁子虞身子一震咬著紅唇垂下眼眸,衣袖下白嫩的掌心早已被指甲掐出深深一道印記。
律焱玨揚起一抹淺笑輕聲低語:“夫人可否想學唱一段?今后也好討王爺歡心。”
手上揚,律焱玨的指尖朝梁子虞眉眼那一點猩紅的朱砂痣劃去。還未落下景之行已睜眼,眸色落在眼前臺上那道鮮紅的簾子上,冷清低沉的話語隨即而出,“律公子可知此舉著實不妥。”
律焱玨輕笑只當是領會,收回了手瞧著梁子虞凝重的眸色再問道:“如何,夫人?可有興致學唱幾段?”
梁子虞無措,轉頭朝著景之行象是在懇求,懇求給她一絲希望,卑微的懇切。只要一次就好,低語道:“王爺……”
景之行端起茶盞茶香四溢,可這樣的香氣卻遠不及梁子虞身上那股幽香。
抿了一口,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律公子在問你,不是嗎?”
梁子虞心下一沉不再多言,景之行不喜不怒所有的一切皆被他蘊藏在那冷清的容顏之下,前一刻還如此一說,這一刻卻又點頭答應叫人著實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既然來了檀閣坊學兩段也無妨,也不枉費了律公子的好意。”
律焱玨朝一旁坊內的婢女使了顏色,婢女上前,半推半就之下,梁子虞起身朝景之行福身便隨婢女往臺后走去。
臺上樂再起,舞女翩翩起舞紗裙飄飄,又是一番光景。
景之行的眸光朝向臺后,一片昏暗。他再度合眼,他豈能叫人隨意擺布了去?
臺后,律焱玨也尾隨而至,律焱玨揮手,婢女皆退去。眼前是律焱玨顛倒眾生的容顏,看的梁子虞百感交集,是說不出的滋味,手中的帕子糾亂成一團。
律焱玨上前握住梁子虞的右手將其展開,一片淡淡殷虹的血痕。律焱玨收起邪魅的笑顏,收斂起了原本的玩世不恭,拿過那一方揉皺的帕子輕輕拭去那片柔軟上的血漬,只是輕嘆一口氣:“九伶你還在怨我?”
一句話,幾個字,一聲輕喚,所有的一切叫梁子虞再也無法隱藏,一瞬間迸發而出。淚斷了線般滴落下來,落入唇間咸澀開來,話到嘴邊卻有不知從何說起,喃喃低語:“你一直在騙我,你說的……你說過的……”
律焱玨伸手將梁子虞攬入懷中,輕撫著梁子虞的頭,用著臉頰親昵的蹭著梁子虞的臉頰,親吻著梁子虞的額、鬢角、唇角,指尖拭去梁子虞臉頰上的水漬,柔聲哄著梁子虞,“我不是說過,得天下后我定以天下為聘娶你九伶為妻,讓你成為世人望塵莫及的女子。”
梁子虞只是搖頭,搖頭,臉色慘白一片,“不……我不要……玨,告訴我,你不是在利用我?”
律焱玨捧起梁子虞的臉,低頭將唇落在梁子虞的唇上,親吻著纏綿著……
溫存中誰又能看透他律焱玨,笑的邪肆。
梁子虞淚如雨下,耳畔竟是喃呢:“九伶,我的好九伶,我怎舍得利用于你。等我,等著我以天下為聘娶你為妻。”
九伶,是啊!她是九伶,是律焱玨的九伶,是西厥的九伶,更是西厥律焱玨的棋子。
分明是欺騙,分明是謊言,分明是再清楚不過的,可她還是甘愿萬劫不復深陷下去。
一個等字,也足矣心甘情愿繼續下去,究竟是有多么的癡傻。
正如詞中所唱,錯錯錯,莫莫莫,難難難,瞞瞞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