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人猿星球
- (法)皮埃爾·布爾
- 2142字
- 2020-10-16 14:27:09
“野人!”我說,“難道是像新幾內亞或非洲莽林里的那種野人?”
我話說得十分沒有把握。阿爾圖爾·勒萬近乎粗暴地反問我,在原始部落里見過類似的舉止和纖細的外形嗎?他說得有理,我無言以對。安泰勒教授看起來在沉思,其實一直在聽我們說話。
“咱們那兒最原始的種族也是有語言的,”教授終于開口了,“這個女子卻不會講話。”
我們在水流周圍巡視了一圈,沒發現陌生女子的任何蹤跡。于是我們回到森林空地的小飛艇旁。教授打算回太空接著飛,看能不能在一個更開化的地方重新降落。可勒萬提議至少在原地等上二十四小時,嘗試接觸森林里的其他居民。在我的支持下,這個提議占了上風。誰都不敢承認,希望再見陌生女子才是我們留戀此地的真正理由。
白天平靜地過去。傍晚,參宿四在地平線上變得碩大無朋,美得超越一切想象。然而,觀賞完奇景之后,我們感覺到周圍有什么不一樣了。叢林里隱隱發出“噼噼啪啪”和“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一些看不見的眼睛正透過樹叢窺視我們。大家緊守在小飛艇里,輪流放哨,安然度過了一夜。凌晨時分,同樣的感覺又來了,我似乎聽到了短促的尖叫,和諾娃頭一天發出的叫聲一樣。不過,早被我們的臆想放養在森林叢中的生物一個都沒現身。
我們決定回瀑布去。一路上,一個念頭在每個人心中隱隱作祟,覺得自己正被一些不敢現身的生物跟蹤、監視著。不過,諾娃昨天確實是來找過我們的。
“說不定是咱們的衣服把他們嚇住了。”阿爾圖爾·勒萬突然說。
他的話好像讓我看到一絲光芒。我清楚地記得,諾娃掐死猴子后逃走的時候,正在我們那堆衣服旁邊。她猛閃一下躲開了,好像一匹受驚的馬。
“試試看吧。”
我們脫掉衣服,跳進湖里,裝作對周遭若無其事的樣子,像昨天那樣玩了起來。
同樣的花招取得了同樣的效果。幾分鐘后,雖然沒聽到聲音,我們卻突然瞥見那女子已經出現在巖石平臺上。這次不只她一個,身邊還有一個男子,身材和我們差不多,很像地球人。這是個成年男子,也是全身赤裸,眉宇間和我們的女神隱隱相似,我想象也許就是她的父親。他和那女子一樣朝我們看著,神色中顯得既困惑,又興奮。
還有別的人。我們發現了越來越多的人,卻仍努力保持若無其事的樣子。這群人偷偷摸摸地走出森林,在湖水周圍形成一個封閉的包圍圈。這些男男女女的皮膚泛著金光,個個結實、漂亮,稱得上人類的樣品。他們騷動著,興奮異常,不時發出短促的叫聲。
我們被包圍了。想起小黑猩猩的遭遇,我們十分擔心。不過,這些人的舉止并無威脅之意;只不過,他們對我們的一連串動作顯得很感興趣。
事情就是這樣。很快,諾娃——我已經把她當成自己的老朋友了——滑入水中,其他人遲遲疑疑,也先后照著做了。所有人都湊了過來,大家開始和昨天那樣像海豹似的互相追逐,不同的是今天我們周圍有二十多個,他們撲騰撲騰,抖動身體,一張張嚴肅的臉孔和孩童般的游戲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玩了一刻鐘,我開始厭倦了。來到參宿四的世界,難道就是為了像頑童那樣嬉戲嗎?我簡直為自己感到羞愧,卻痛苦地發現博學的安泰勒教授好像玩得很開心。還能做什么呢?和一群不會說話、不會微笑的生物打交道,困難是難以想象的。可我已經在努力了,做了幾個看起來能表達思想的手勢,以最友善的方式雙手合十,同時微微彎下身體,就像中國人那樣。我還向他們拋飛吻。可所有的示意都毫無回應。這幫人的瞳孔里見不到一絲理解的微光。
飛行途中,我們曾討論過也許會遇到生命。我們談的是一些外表和人完全不同的畸形怪物,但在大家的預設中,他們是有“思想”的。而梭羅爾星球上,事實截然相反:我們面對的是外貌十分相似、看起來卻毫無理智的居民。諾娃眼中讓我困惑的東西同樣出現在其他居民眼里:那是“意識反射”的缺失,“靈魂”的缺失。
他們只對游戲感興趣。而且這游戲必須愚蠢才行!我們想到可以做一點看起來協調一致的動作,但不能超出他們的理解范圍,于是三人讓水面漫過腰際,手牽手跳起了圓圈舞,雙臂有節奏地抬高、放下,就像小孩子常做的那樣。可這絲毫沒能打動他們。大多數人遠離了我們;某些人開始凝視我們,露出明顯不解的神情,反弄得我們窘迫不已。
不安加重到一定程度,終于爆發了。三個沉著的大男人,其中一個還世界聞名,手牽手跳著孩子的圓圈舞,空中的參宿四像是一只嘲弄的眼睛——想到自己狼狽的樣子,我們再也憋不住了。蹦了一刻鐘,現在得放松一下,我們突然大笑起來,身體亂顫,前仰后合,不可遏止,有好幾秒鐘。
這場哄笑終于在這幫人中有了回響,卻顯然不是我們希望的那種。湖面上如同掀起了一陣風暴。他們開始四處逃竄,如果換了個場合,那驚恐狀足以使人發笑。片刻間,湖里就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隨后,他們又在岸上聚起來,顫抖著在池塘一邊擠成一團,嘴里發出惱火、短促的叫聲,憤怒地向我們揮手。他們的動作充滿威脅,我們怕了。我和勒萬去夠武器。博學的安泰勒卻低聲吩咐我們不要用槍,甚至不要把槍舉起來,只要他們不走近。
我們迅速穿好衣服,一邊留神看著他們。但我們剛穿好,他們的騷動便告升級,演變成一種騷亂。好像看到別人穿著衣服,對他們是件不可承受的事。有幾個開始奔逃;其他人向我們逼來,胳膊前探,雙手僵硬。我抓緊了卡賓槍。奇怪的是,這些魯鈍的人居然理解了這個動作的意義,返身消失在密林中。
我們迅速返回小飛艇。歸途中,雖然看不到,我總感覺他們還在那里,正悄無聲息地跟蹤著撤退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