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公和他的親屬

你還記得那些古老的小說吧。那種小說的作者不慌不忙地敘述著冗長的故事。在前面幾章里，他總是把小說主人公所有親屬的最詳細的情形告訴讀者。

讀者看了幾頁，知道主人公的祖母年輕的時候怎樣打扮得花枝招展，他母親在結婚前夜做了一個什么樣的夢。然后，接著詳細地講述關于主人公最初的幾顆牙齒的事，講他最初學會說的幾句話，講他最初邁的幾步路和最初的嬉戲等等。約莫寫了十章之后，主人公進學校了，寫到第二卷的末尾，主人公談戀愛了；在第三卷里，他克服了所有的困難，終于結婚了；于是小說就以一個尾聲結束，尾聲里說，主人公和他的妻子已經是白發(fā)蒼蒼，在欣賞著他們紅臉蛋的孫子怎樣在邁最初的幾步踉蹌的步子。

在這本書里，我們也想敘述人的生活和冒險。我們想效法古時候那些可敬的小說家，敘述我們主人公的遠祖和近親們的事情，講他在哪兒出世，講他怎樣學走路、說話和思想，講他的生活斗爭，還講他的悲哀和快樂、勝利和失敗。

在這里，我們必須承認，我們從一開始就遇到了很大的困難。

到底怎樣描寫主人公的“祖母”，就是那個我們從她傳下種來的猿祖母呢？她早已不在人世了啊！前面一章所講的和祖先見面的事，只有在博物館里才會發(fā)生。但是甚至于在博物館里也不容易看見我們祖母的整個外貌，因為她總共只剩下了在亞洲和歐洲各地找到的幾根骨頭。

我們主人公的親戚們——他的“表兄弟”和“表姐妹”們的情形卻要好一些。

在人類早已走出了熱帶森林，名副其實地用兩條腿站起來的時候，他的近親們——大猿和黑猿——還是照舊做著粗野的森林居民。有許多人不喜歡想起自己可憐的親戚們。還有許多人認為，任何說到人和黑猿有同一位祖母的話都是侮辱。

不久以前，在美國，事情甚至鬧到了法庭。法官審問一位學校教師，說他竟敢告訴孩子們，人和猿有親緣關系。法庭里聚集了許多人。幾個受人尊敬的公民衣服袖子上戴著臂章來出席。臂章上寫著：

我們不是猿猴，也不讓人把我們變成猿猴。

那位可憐的學校教師根本就沒打算把這些蠢驢變成猿猴，卻被落在他頭上的冰雹一樣的罪狀打呆了。在回答法官嚴厲審問的時候，他一定在想：“法官是不是瘋了？像這樣子為了九九表也可以判罪啊！”

這場審判依照所有訴訟手續(xù)的程序進行。詢問了證人們，之后讓被告自己辯護。最后法官宣讀判決書道：

一、認為人和猿沒有親緣關系。

二、學校教師罰款一百元。

現代的美國法官就這樣把關于人類起源的整個科學都“改變”了過來。

但是真理是很固執(zhí)的，它是不會被法律判決書改變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