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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到目前為止,我已詳細講述了自己微不足道的身世。在我生命中的最初十年,用了差不多十章來描寫,但這不是一部通常意義上的自傳,我不過是要喚起自知會使讀者感興趣的記憶,因此我現在要幾乎只字不提跳過八年的生活,只需幾個句子來保持連貫。

斑疹傷寒熱在羅伍德完成了它摧毀件的使命以后,便漸漸地從那里消失了。但是其病毒和死亡人數卻引起了公眾對學校的注意,于是人們對這場災禍的根源作了調查,而逐步披露的事實大大激怒了公眾。學校的地點不利于健康,孩子們的伙食非常糟糕,做飯用的發出惡臭,叫人惡心;學生們的衣著和居住條件也很糟,一切都暴露無遺,曝光讓布羅克赫斯特先生丟了臉,卻給學校帶來了好處。

當地幾個有愛心的富人慷慨解囊,在一個更好的地點建造了一座更合適的大樓,制定了新的校規,同學們的伙食和衣著有所改善,學校的經費委托給一個委員會管理。有錢有勢的布羅克赫斯特先生當然不能忽視,所以繼續留任司庫一職,但在履行職務時得到了更為慷慨和更有同情心的紳士們的幫助。他作為督導的職能,也由他人一起來承擔,他們知道該怎樣把理智與嚴格、舒適與經濟、憐憫與正直結合起來。學校因此大有改進,后來成了一座真正有用的高尚學府。學校獲得新生之后,我在圍墻里生活了八年,當了六年的學生,二年的老師,在雙重身份上成了它價值和重要性的見證人。

在這八年里,我的生活是一成不變的,但并無不快,因為日子并不是枯燥無味的。這里有我伸手可得的接受良好教育的條件,我喜愛某些課程,我渴望超過所有人,我愿意讓那些我喜歡的老師高興,這一切都激勵我奮進。我充分利用所提供的有利條件,最后終于成為第一班的第一名,后來又被授予教師職務,滿腔熱情地干了兩年,但兩年之后我改變了主意。

坦普爾小姐歷經種種變遷,一直擔任著校長的職位,我所取得的最好成績歸功于她的教誨,同她的友誼和交往始終是對我的慰藉,她擔當了我的母親和家庭教師的角色,后來成了我的伙伴。在這段時間里,她結了婚,隨她的丈夫(一位牧師、一位出色的男人,幾乎配得上這樣一位妻子)遷往一個遙遠的郡,后來便杳無音信了。

從她離開的那天起,我已不再同原來一樣了。隨著她的離去,每種已經確立了的使羅伍德有幾分像家的感情和聯系也一起消失了。我從她那里延續了某些個性和習慣,比較和諧的思想,比較有節制的感情,已經在我的頭腦里生根。我決意忠于職守,服從命令。我很安靜,我相信自己是知足的,在別人看來,甚至在我自己看來,我似乎是一位懂規矩守本分的人。

但是命運化作牧師內史密斯把我和坦普爾小組分開了,我看見她身著行裝在婚禮結束后不久便上了一輛驛站馬車,我看著馬車爬上小山,消失在陡坡后面,然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孤寂中度過了為慶祝這一時刻而放的半天假的絕大部分時間。

大多數的時候,我在房間里來回走動,我本以為我只對自己的損失感到遺憾,并考慮如何加以補救,但當我結束了思考,抬頭看到下午已經逝去,夜晚已經來臨時,突然我有了新的發現,那就是在這一間隙,我經歷了一個變化的過程,我的心靈丟棄了我從坦普爾小姐那里學來的東西,或者不如說她帶走了我在她身邊所感受到的寧靜氣息,現在我又恢復了自己的天性,感到原有的情緒開始萌動了,我并不是失去了支柱,而是失去了動機;并不是無力保持平靜,而是需要保持平靜的理由消失了。幾年來,我的世界就在羅伍德,我的經歷就是學校的規章制度,而現在我記起來了,真正的世界是廣闊的,一個充滿著希望與恐懼,刺激與興奮的天地等待著那些有勇氣的人去闖入,去追求人生的真諦。

我走到窗前,把窗戶打開,向外望去。我看見了大樓的兩翼,看見了花園,看見了羅伍德的邊緣,看見了山巒起伏的地平線。我的目光越過了其他東西,落在那些最遙遠的藍色峰頂上,正是那些山峰,我渴望去攀登。巖石和荒野的邊界之內,仿佛是囚禁地,是放逐的界限。我跟蹤那條白色的路蜿蜒著繞過一座山的山腳,消失在兩山之間的峽谷之中,我多么渴望繼續跟著它走下去啊!我想起了乘著馬車沿著那條路走的日子,想起了在薄暮時分駛下山去,自從我第一次被帶到羅伍德時起,仿佛一個世紀已經過去了,但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這里。假期都是在學校里度過的,里德太太從來沒有把我接到蓋茨黑德去過,不管是她本人,還是家里的其他人,從未來看過我。我與外面的世界沒有任何來往,既沒有書信,也沒有消息。學校的規定、任務、習慣、觀念、聲音、語言、服飾、好惡,就是我所知道的生活內容,而如今我覺得這很不夠。就是在這個下午,我對八年的循規蹈矩的生活感到厭倦了,我憧憬自由,我渴望自由,我為自由作了一個禱告,這祈禱似乎被微風吹散,散落開來。我放棄了祈禱,設想了一個更謙卑的祈求,我祈求變化,祈求刺激,而這懇求似乎也被吹進了茫茫的太空。“那么”,我近乎絕望地喊道,“至少賜予我一種新的苦役吧!”

這時,晚飯鈴響了,把我召喚到了樓下。

直到睡覺的時候,我才有空繼續那被打斷了的沉思。即便在那時,跟我同屋的一位老師還絮絮叨叨閑聊了好久,使我沒法回到我所渴望的問題上,我多么希望瞌睡會使她閉上嘴巴!仿佛只要我重新思考佇立窗前時閃過腦際的念頭,某個獨特的想法便會自己冒出來,使我得以解脫似的。

格麗絲小姐終于打瞌睡了,她是一位身材臃腫的威爾士女人,在此之前我對她一貫的呼嚕聲除了討厭外,沒有別的看法,而今晚我滿意地迎來了它最初的深沉曲調,我免除了打擾,心中那抹去了一半的想法又立刻復活了。

“一種新的苦役!這想法有些意義,”我自言自語地說(要知道,只是心里想想,沒有大聲說出口)。“我知道是有些意義,因為它并不是非常動聽,不像自由、興奮、享樂這些詞,它們的聲音的確很悅耳,但對我來說,只限于此,它們如此空洞,純粹是在浪費時間,這苦役卻全然不同!它畢竟是實實在在的,任何個人都可以服苦役。我在這兒已經服了八年,現在我不過是想到別處去服役,難道我連這點愿望也達不到?難道這事不可行?是啊,是啊,要達到目的并非難事,只要我肯動腦筋,找到實現它的辦法。”

我從床上坐起來,以便開動腦筋。這是一個寒冷的夜晚,我在肩上圍了塊披巾,隨后便全力以赴地進一步思考起來。

“我想要什么呢?一個新的環境、一些新的面孔、一座新房子中的一份新工作。我只要這個,因為想要比這更好的東西是沒有用的。人們怎樣才能找到一份新的工作呢?我猜想他們求助于朋友,但我沒有朋友,很多沒有朋友的人只好自己動手去找工作,自己救自己,他們采用什么辦法呢?”

我說不上來,找不到答案,隨后我命令自己的大腦找到一個答案,而且要快。我轉動腦筋,越動越快,我感到我的腦袋和太陽穴在搏動著,但將近一個小時,我的腦子就變得亂七八糟了,一切努力毫無結果。我因為徒勞無功而心亂如麻,便站起身,在房間里轉了一圈,拉開窗簾,我看見一兩顆星星,在寒夜中顫抖,我再次爬到床上。

準是有一位善良的仙女,趁我不在時把我需要的主意放到了我枕頭上,因為我躺下時,這主意悄悄地、自然而然地進入了我的大腦。“凡是找工作的人都登廣告,你必須在《××郡先驅報》上登廣告。”

“怎么登呢?我對廣告一無所知。”

回答來得自然而又及時:

“你必須把廣告和廣告費放在同一個信封里,寄給《先驅報》的編輯,你必須立即抓住第一個機會把信投到洛頓郵局,回信務必寄往那里郵局的J.E.[36]。信寄出后一個星期,你可以去查詢。要是來了回音,那就隨之行動。”

我把這個計劃想了二三遍,接著便把它消化在腦子里,我把每一步都想明白了,我很滿意,不久便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來了,沒等起床鈴響就寫好了廣告,裝入信封,寫上了地址。廣告上是這么說的:“現有一位年輕女士,熟悉教學(我不是做了兩年的教師嗎?)愿謀一家庭教師職位,兒童年齡須低于十四歲(我想自己才十八歲,要指導一個跟我年齡相仿的人是斷然不行的)。該女士能勝任良好的英國教育所含的普通課科,以及法文、繪畫和音樂教學(讀者們,在過去這張狹窄的技能表,還算是比較廣博的)。回信請寄××郡洛頓郵局,J.E.收。”

這份文件在我抽屜里整整鎖了一天,用完茶點以后,我向新來的校長請假去洛頓,為自己也為一兩位同事辦些小事,她欣然同意,于是我就去了。需要步行兩英里的路程,傍晚還下著雨,好在白天依然很長。我逛了一兩家商店,把信塞進郵筒,冒著大雨回來,外衣都淌著水,但心里輕松了。

接下來的那個星期似乎很長,然而,它像世間的萬物一樣,終于到了盡頭。一個秋高氣爽的傍晚,我再次踏上了去洛頓的路。順便提一句,小路上風景如畫,沿著小溪向前延伸,一直穿過彎彎曲曲的可愛的山谷。不過那天我想得更多的是書信的事,它可能正在小城等我,而不是草地和溪水的魅力。

我想給自己做雙鞋,所以我先去干這件事了,從鞋匠那兒出來后,我穿過整潔安靜的小街,來到郵局。管理員是位老婦人,鼻梁上架著一副角質眼鏡,手上戴著黑色露指手套。

“有J.E.的信嗎?”我問。

她從眼鏡上方盯著我,然后打開一個抽屜,在里面放著的東西中間翻了好久好久。時間那么長,我簡直開始有些泄氣了。最后,她把一份文件放到眼鏡前,看了差不多有五分鐘,才從柜臺上把它遞給我,同時又用探究、懷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這封信是寫給J.E.的。

“只有一封嗎?”我問。

“是的,”她說,我把信放進口袋,轉回頭朝學校走去,那時我不能拆開,按照規定我得八點之前趕回去,現在已經是七點半了。

回到學校,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姑娘們做功課時我得陪坐著,接著是輪到我讀禱告,照看她們上床。在此之后,我和其他老師吃了晚飯。甚至是最后我們該睡覺時,那位無法躲避的格麗絲小姐仍與我作伴。燭臺上只剩下一短截蠟燭了,我擔心她會喋喋不休,把蠟燭用完。幸運的是,那頓飯她吃得很多,產生了催眠的效果。我還沒有脫好衣服,她就開始打呼嚕了。蠟燭只剩下一英寸,我取出信,封口上署有首寫字母F.,我打開信封,發現內容十分簡單。

“如果上周四在郡《先驅報》上登了廣告的J.E.具備她所提及的修養,如果她能為自己的品格與能力提供滿意的證明人,那么她就能馬上獲得一份工作,只有一名學生,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女孩,年薪為三十英鎊。”務請將證明人及其姓名、地址和詳情寄往下列姓名和地址:“××郡,米爾科特附近,桑菲爾德,費爾法克斯太太收。”

我把這封信仔細看了很久,字體是老式的,筆跡不大穩,像是一位老婦人寫的,這一情況倒是讓我感到滿意,我曾暗自擔心,自作主張,獨自行動,會有陷入某種困境的危險,尤其是我希望自己努力得來的成果是體面的、正當的,我現在覺得手頭的這件事涉及一位老年婦女倒是好事。費爾法克斯太太!我想象她穿著黑色的長袍,戴著寡婦帽,也許索然無味,但并不失為一位典型的英國老派體面人物。桑菲爾德!毫無疑問,那是她住宅的名稱,肯定是個整潔而井井有條的地方,雖然我想不出這幢房子的確切結構。××郡的米爾科特,我想著英國地圖,是的,郡和鎮都看到了。××郡比我現在居住的最偏遠的郡,離倫敦還要近七十英里,這對我來說是十分可取的。我渴望到活躍熱鬧的地方去,禾爾科特是個大工業城市,坐落在埃×河岸上,無疑是夠熱鬧的。這樣豈不更好,至少是一種全新的改變。倒不是我的想象被那長長的煙囪和團團煙霧所吸引,“不過,”我爭辯著,“也許桑菲爾德離鎮上還有很長一段路呢。”

這時殘燭落入了燭臺孔中,燭芯熄滅了。

第二天我得采取一些新的措施,這個計劃不能再悶在自己心里了,為了獲得成功我必須把它說出來。下午娛樂活動時間,我去拜見了校長,告訴她我有可能找到一個新的職位,薪水是我目前的兩倍(在羅伍德,我的年薪為十五鎊),請她替我把這事透露給布羅克赫斯特先生或委員會里的某些人,并確定他們是否允許我把他們作為證明人提出來。她同意充當這件事情的協調人。第二天,她向布羅克赫斯特先生提出了這件事,而他說必須寫信通知里德太太,因為她是我的監護人。一封短信寄給了里德太太,她回信說,一切悉聽尊便,她已久不干預我的事務了。這封信在委員會里傳閱,并經過了在我看來是極其今人厭煩的拖延后,我終于得到了正式許可,在可能情況下改善自己的處境。因為我在羅伍德當老師和做學生時,一向表現很好,為此還會為我提供一份由學校督導簽字的品格和能力證明書。

大約一個月后,我收到了這份證明,抄寄了一份給費爾法克斯太太,并收到了她的回復,說是對我感到滿意,并定于兩周后去她家擔任家庭教師。

現在我忙著準備了,兩周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我的衣服不多,不過夠穿了,最后一天,我整理箱子,時間很充足——還是八年前從蓋茨黑德帶來的那只。

箱子已用繩子捆好,貼上了標簽,半小時后會有腳夫來把它取走,送往洛頓,我自己則第二天一早要趕到那里去等公共馬車。我刷洗好自己的黑呢旅行裝,準備好帽子、手套和皮手筒,把所有的抽屜翻了一遍,看看是否丟下了什么東西。此刻,我已無事可做,便想坐下來休息一下,但我做不到,盡管我已奔忙了一整天,卻一刻也無法休息,我太興奮了。今晚,我生活中的一個階段就要結束了,明天將開始一個新的階段,在兩者的間隙,我難以入睡,我必須熱情地注視這變化的完成。

“小姐,”一位仆人在走廊里碰到我說,此刻我正像一個不安的幽靈似地在那里徘徊,“樓下有個人要見你。”

“肯定是腳夫,”我想,問也沒問一聲就奔下了樓去。我正經過半開著的后客廳,也就是教師休息室,向廚房走去時,有人從里面跑了出來。

“是她,我敢肯定是她!在哪兒我都能認出她來!”那人攔住我,拉起我的手大聲說道。

我定睛一看,見是一個少婦,穿戴得像一個衣著講究的仆人,一副已婚婦女模樣,卻還年輕漂亮,烏黑的頭發和眼睛,臉色紅潤。

“瞧,是誰來了?”她說著,說話的嗓音和笑容我似曾相識,“我想你沒把我徹底忘了吧,簡小姐?”

頃刻之間我便喜不自禁地擁抱她,吻她了。“貝茜!貝茜!貝茜!”我只是這樣叫著,而她聽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我們走進后客廳,壁爐旁邊站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家伙,穿著花格呢外衣和褲子。

“那是我的兒子,”貝茜立刻說。

“這么說,你結婚了,貝茜?”

“是啊,已經快五年了,嫁給了馬車夫羅伯特·利文,除了站在那兒的鮑比,我還有一個小女孩,我把她的教名取作簡。”

“你不住在蓋茨黑德了?”

“我住在門房里,原來那個看門的走了。”

“噢,他們都過得怎么樣?把他們的事情統統都告訴我,貝茜。不過先坐下來,還有鮑比,過來坐在我的膝蓋上好嗎?”但鮑比還是喜歡側著身子緊挨著他媽媽。

“你長得那么高了,簡小姐,而又沒有發胖,”利文太太繼續說。“我敢說他們沒有把你照顧好,里德小姐要比你高很多,而喬治亞娜小姐有你兩個人那么寬。”

“喬治亞娜想必很漂亮吧,貝茜?”

“是的,很漂亮,去年冬天跟她媽媽一起去倫敦了,在那兒人見人愛,一個年輕的勛爵愛上了她,但勛爵的親戚卻反對這門親事,而——你認為怎么樣——他和喬治亞娜小姐決定私奔,但被人發現了,受到了阻止。發現他們的正是里德小姐,我想她是出于妒嫉,如今她們姐妹倆就像貓狗一樣不合,老是吵架。”

“那么,約翰·里德怎么樣了?”

“啊,他辜負了他媽媽的希望,表現并不好。他上了大學,而考試不及格,我想他們是這么說的。后來他的叔叔們要他將來當律師,去學習法律,但他是個浪蕩的小伙子,我想他們永遠都不會讓他有出息的。”

“他長成什么模樣了?”

“他很高,有人說他是個帥小伙子,不過他的嘴唇很厚。”

“里德太太怎么樣?”

“太太有些發胖,臉上看看還不錯,但我想她心里很不安,約翰先生的行為讓她很不高興——約翰花掉了很多錢。”

“是她派你到這里來的嗎,貝茜?”

“說真的,不是,我早就想見你了,我聽說你寫了信來,說是要去別的地方,我想還是趁你還沒有遠走高飛的時候,過來見你一面。”

“恐怕你對我失望了吧,貝茜。”說完我笑了起來,我發覺貝茜的目光雖然流露出關切,卻絲毫沒有贊賞之意。

“不,簡小姐,不完全這樣,你夠文雅的了,你看上去像一位淑女,當然你跟我預料的一樣,孩子的時候你就長得不漂亮。”

我對貝茜坦率的回答報之以微笑,我想她說得對,不過我承認,我對這話的含義并沒有無動于衷。在十八歲這樣的年紀,大多數人都希望能討人喜歡,而她們相信,自己并不具備有助于實現這種愿望的外表時,心里是絕不會高興的。

“不過我想你很聰明,”貝茜繼續說,以表示安慰。“你都會些什么?會彈鋼琴嗎?”

“會一點兒。”

房內有一架鋼琴,貝茜走過去把它打開,然后要我坐下來給她彈個曲子。我彈了一兩曲華爾茲,她聽得入了迷。

“兩位里德小姐彈不了這么好!”她欣喜地說,“我總是說你在學問上一定會超過她們的,你會畫畫嗎?”

“壁爐架上的那幅畫就是我畫的。”這是一幅水彩風景畫,是我送給校長的禮物,以感謝她為我在委員會中所作的善意斡旋。她把這幅畫加了框,還上了光。

“噢,好漂亮,簡小姐!跟教里德小姐的老師畫得一樣好,快別提那兩位小姐了,她們跟你沒法比,你學法語了嗎?”

“學了,貝茜,我能讀還能講。”

“你會做細布和粗布上的刺繡活嗎?”

“我會。”

“啊,你是一位淑女,簡小姐!我知道你肯定會的,不論你的親戚是否關注你,你還是有長進。我有件事兒要問你,你父親的親屬,有沒有寫過信給你,就是那些姓愛的人?”

“從來沒有過。”

“啊,你知道太太常說,他們又窮又讓人瞧不起。窮倒是可能的,但我相信他們像里德家的人一樣有紳士派頭。大約七年前的一天,一位愛先生來到蓋茨黑德,想要見見你,太太說你在五十英里外的學校里,聽到這個,他顯得有些失望,因為他不能多呆,他要乘船到外國去,一兩天后船從倫敦啟航。他看上去完全像個紳士,我想他是你父親的兄弟。”

“他要去哪個國家,貝茜?”

“幾千英里外的一個島,那兒出產酒——管家告訴我的。”

“馬德拉島[37]?”我提醒了一下。

“對,就是這地方——就是這幾個字。”

“那他走了?”

“是的,他在屋里沒有呆上幾分鐘。太太對他很傲慢,后來她把他叫作一個‘狡猾的生意人’,我的那位羅伯特猜他是個酒商。”

“很有可能,”我回答,“或者酒商的職員或代理人。”

貝茜和我又談了一個鐘頭的往事,后來,她不得不離開了。第二天,我在洛頓候車時又見了她五分鐘,最后我們在布洛克赫斯特紋章旅店的門口分手,各走各的路,她動身去羅伍德山崗搭車回蓋茨黑德;而我上了馬車,前往米爾科特那個陌生的郊區,做新的工作,開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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