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楚江終于醒了。

楚江緊閉的雙眼顫動了一下。

楚平正好瞧見了，連忙將守在床邊已經睡著的母親搖醒，驚喜的大叫起來，道：“娘親，快看，弟弟的眼睛動了。”

柳婉豁地抬起頭，只見她雙眼紅腫，臉上的淚痕還在，雙手合十握著楚江的小手，輕聲的呼喚著：“江兒，快醒醒，不要再嚇為娘了！”

楚江的雙眼激烈的顫動著，終于緩緩的睜開了。

柳婉大喜過望，激動道：“醒了，醒了！我的江兒醒了！平兒，快去告知你父親和你祖父。”

“好的，娘親。”

楚平飛奔出去。

柳婉焦急的問道：“江兒，你感覺怎么樣？”

楚江輕聲道：“娘親！”

柳婉連忙應道：“哎！娘親在……”

可能是壓抑不住心中的喜悅，柳婉捂著嘴低聲的哭出聲來。

“娘親，不要哭！”

楚江掙扎著起身，伸出兩只小手朝柳婉所在的方向摸索著，眼睛雖然睜開著，卻沒有焦距。

“江兒，你的眼睛……”

柳婉愣住了。

“娘親，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

楚江有一些害怕。

柳婉連忙將楚江抱進懷里，努力地不讓自己哭得太大聲，道：“沒事的，你剛醒來，眼睛過一會就好了。”

……

楚家客廳。

這里匯聚了整個烏江城所有上得了臺面的人物。

“楚家必須把靈石礦脈交出來，我代表的不僅是城主府，還有郡侯府！至于擅自挖斷靈脈一事，在接手靈石礦之后，我會據實向上頭稟明乃是丁家所為。”

說話的是一位坐于右手方首位的瘦高男子，看上去約莫三十來歲，修為卻是驚人的先天境中期，此人名為司馬池，乃是安樂郡郡侯府的一位管事。

“你郡候府不會是想獨吞這靈石礦脈吧？這靈石礦脈乃是我北華宗弟子羅銘遠最先發現的，羅銘遠還因此喪命，靈石礦脈我北華宗要定了！”

此時出聲的是坐于左手方首位的是一位五短身材的胖子，肥頭大耳，年紀似乎也不大，也就三十歲出頭的樣子，修為同樣是先天境中期，乃是北華宗內門弟子，陳富貴。

楚洪笑道：“二位，靈石礦脈我楚家肯定是會交出來的。”

郡侯府的司馬池點頭道：“算你識相。”

楚洪道：“不過，我楚家在此事當中好像是受害的一方，如果我們就這樣把靈石礦脈交出去，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半點好處都沒有？”

北華宗的陳胖子陰陽怪氣道：“羅銘遠之死，我還沒有問罪你們楚家！怎么？還想要什么好處？”

楚洪連忙道：“二位可也去湖心島看過了，而且楚某也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當時我確實與羅供奉交過手，但是羅供奉之死與楚某無關。”

陳胖子冷哼一聲，道：“羅銘遠乃是死于‘戮靈指’之下，自然不是你出的手，但你為何還活著，還實力大增？”

楚洪很是鎮定，道：“那位高人憐我舐犢之情，遂為我灌頂療傷，還釋我祖孫四人離去。”

陳胖子道：“你是說有一位天靈境的無上存在耗費莫大的功力為你靈力灌頂？荒謬！……別說安樂郡，整個大昌國也只有三位天靈境的無上存在，你指的是大昌國國主，還是武當劍閣的黃鶴真人，亦或是景陽派的領袖武夷子？”

楚洪笑道：“我只是烏江小城的一個小人物，以前也不曾見過此等大人物，又如何得知是哪一位前輩？”

陳胖子嘴上說不信，心里卻多少有些羨慕，冷笑道：“也是，這樣的大人物，就算站在你面前，你又如何能識得泰山！”

司馬池道：“羅銘遠此人雖為北華宗弟子，但既然身為城主府的供奉，卻只單方面傳信于北華宗，置我郡候府為何物？實在是死有余辜！”

楚洪見雙方又準備要對掐起來，連忙道：“我楚家愿意將靈石礦脈拱手相讓，但我希望我楚家能繼續保有對黑鐵礦開采的權力，另外丁家留在烏江城的產業，我楚家需要一半的份額。”

司馬池點頭道：“只要你們放棄靈石礦脈，黑鐵礦山可以準許你楚家繼續開采。”

謝家家主謝承易正欲說話。

陳胖子抬手止住了謝承易想要說的話，道：“丁家的產業我可以做主給你一半的份額，還可以讓你優先挑選，但你必須要把靈石礦脈交到我北華宗的手里。”

司馬池大怒，道：“別以為你北華宗是安樂郡的第一大宗派，就能與我郡侯府叫板！”

陳胖子半步不讓，道：“別人都認你郡侯府是安樂郡的主宰，懼你們三分，可我北華宗可不怕汝等。”

司馬池拂袖道：“都說你們北華宗七星劍意名震安樂郡，要不咱們比劃一下！就怕你這肥豬舞不動劍！”

陳胖子拍案而起，微瞇著兩只小眼睛道：“就你這三兩根排骨，怕是經不起大爺我拆！”

眼看兩方有擦槍走火的趨勢，楚洪連忙站出來做和事佬，道：“二位，請聽楚某一言，你們都是有身份有背景之人，豈能如凡夫俗子一般一言不和便大打出手，太掉份了！”

在座的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楚洪繼續道：“在下有一個法子。”

陳胖子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饒有興趣道：“哦！……說來聽聽！”

楚洪沖著謝家家主謝承易道：“謝大傻子，你……”

話還沒說完，在場的眾人頓時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謝承易騰地站起身來，怒道：“楚狗蛋，你罵誰傻子呢？”

楚洪連忙表示歉意，道：“不好意思，叫順口了，是謝大骰子！你謝家以賭坊發家，我記得你年輕時經常顯擺說你家有一套紫犀骰子，那可是一件下品靈器，不如拿出來給這兩位大人試試今天誰的手氣好？”

陳胖子一聽，頓時撫掌大笑，道：“這個可以有，胖爺我平生就好這個！這個主意好啊，妙哉！……謝家主，拿出來吧，也讓我等開開眼界。”

司馬池則無所謂道：“實力不濟，就算是骰子也不是誰都能左右大小的，那就來吧！”

謝承易心里那個恨啊，自家的寶貝哪有輕易示人的道理。

四年前，謝家有一子弟有幸進入北華宗修行，據說此子天賦十分了得，十六歲便已經是后天巔峰的實力，有望在二十歲之前邁入先天之境，已經被北華宗的一位長老破格收為親傳弟子。

而謝家對這位子弟的期望也非常高，于是謝家自然而然地與北華宗走得極為親近，這也是北華宗一行人此次來到烏江城便直接入駐謝家的原因。

事已至此，謝承易不想拿出來也不行啊，兩方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只能不情不愿的在寬大的袖口里磨蹭了半天，才摸出一個紫色的骰蠱。

陳胖子的兩只小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哎呀呀，靈氣逼人，好寶貝啊！快快快，給胖爺我鑒賞一番。”

謝承易立馬跟吃了死孩子似得，扭捏得像個小媳婦，好似生怕被人搶走了家傳的寶貝，不情不愿地將紫犀骰放到那雙粗短的胖手上。

陳胖子摩挲著錚亮的骰蠱，輕微地搖動了一下，竟然隱隱有雷鳴的聲音傳出，而不是普通搖骰子的聲音，口中嘖嘖稱奇，道：“果然是以紫角犀的那根雷靈角煉制而成的，好寶貝！好寶貝！”

陳胖子把玩著紫犀骰愛不釋手，就差往懷里揣了，一旁的謝承易見狀那叫一個心急如焚，幾次伸手想要討回卻又縮了回來。

其余眾人也是伸長了脖子想要一看究竟。

“廳堂之上不好施展，諸位隨我來校場。”

楚洪引領眾人來到楚家的校場。

立馬有人將一個供桌置于校場中心。

陳胖子戀戀不舍地將紫犀骰放置在供桌之上。

“開始吧，此次胖爺我要是輸了，以后不僅絕口不提靈石礦脈之事，也不再觸碰與骰子有關的任何東西。”

陳胖子二話不說，便當著眾人的面立下賭約。

司馬池走到走到供桌的另一側，正好與陳富貴面對面，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司馬池若是輸了，立刻回郡城復命！”

謝承易唱道：“賭約成，始！”

唱畢，謝承易雙手打出一道靈決，印在骰蠱之上，頓時骰蠱內響起陣陣雷鳴之聲。

陳胖子道：“胖爺我讓你先來。”

司馬池也沒有客氣的意思，右掌按在供桌的桌面之上，道：“我賭大！”

陳富貴輕笑一聲，同樣將右掌按在桌面之上，道：“依胖爺看，那絕對是小！”

頓時骰蠱內雷鳴之聲大作，仿佛這小小的骰蠱當中有一只雷獸在咆哮，欲破骰蠱而出。

懾于如此聲威，校場外前來觀戰的眾人都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幾步，好似生怕真有雷霆會突然降臨。

就在這場較量進行到白熱化的時候，有一個小少年匆匆來到校場，擠開眾人來到楚洪的身邊，對著楚洪耳語了一聲。

這小少年自然就是楚平。

楚洪面色一變，隨即對坐在自己身旁的楚烈交代幾聲之后，便帶著楚平匆匆離去，甚至連這場決定靈石礦脈歸屬的較量的結果都來不及等。

……

“江兒，你看不見爺爺嗎？”

楚洪感覺天都要塌了，楚江那雙擁有神秘莫測威能的眼睛，竟然失明了，什么都看不見了，這對于楚洪和楚家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我眼前只有漆黑一片，什么都沒有!也看不見爺爺!”

楚江死命的揉搓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但睜開眼時，依舊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無盡深邃的黑暗。

“父親，您再用靈力給江兒探查一番。”

楚中山焦急道。

楚洪搖了搖頭，道：“在江兒昏迷時我已經探查過數次了，什么都沒有！”

柳婉強忍著淚水道：“什么都沒有？倒底是沒有什么？您倒是把話給我們說明白啊。”

楚洪嘆了一口氣道：“我的靈力根本感覺不到江兒，江兒明明躺在那里，但我的靈力探查不到有人在那里，空空的，就好像什么都沒有一樣！”

楚中山失聲道：“這怎么可能？”

楚洪喃喃道：“是啊，這怎么可能？為父不清楚為什么會這樣，我苦思了數天，也查看了咱們家收藏的諸多古籍，唯一的頭緒便是，當日江兒吸取了太過龐大的靈氣，他還如此幼小，身體也從未修煉過，沒有第一時間引發爆體就已經是個奇跡了！

如此龐大又未經煉化的靈氣，匯聚在江兒體內，勢必無孔不入地肆虐并侵蝕著他的身體。有人說，修行者的身體就像一個水桶，而桶里裝的水就是靈力。

如果桶被某種無法抵御的力量，摧毀得如同篩子一般，那么這個桶不僅盛不了水，恐怕就算放在水流當中，流水也可以毫無阻礙的流過，這也就能解釋為什么我用靈力感知不到江兒的原因。

不管是先天形成的，亦或是后天外力形成的，這種體質都極為罕見，甚至比先天靈體還要罕見得多，古籍中記載，這叫空靈體！”

“空靈體？！傳說中，連靈種都無法融合的空靈體？”

楚中山夫婦都呆住了。

楚洪苦笑一聲，道：“應該就是這種連廢材都不如的體質！普通凡人尚且有希望通過融合靈種獲得修煉能力的可能，而空靈體，連融合靈種的可能都沒有。

如果說有人一出生就是先天靈體是受到上蒼的眷顧的話，那么擁有這種體質的人就是被上蒼遺棄的人！……天不佑我楚家啊，惜哉！痛哉！！”

柳婉將楚江緊緊的抱在懷里，道：“我已經不奢求他長大之后能修行，只求他的眼睛能快點好起來，像一個普通人一樣過普通凡人的生活就好了。”

楚洪沉默片刻，以無人能聽到的聲音自語道：“凡人，在修行者眼里與螻蟻何異？難道江兒注定要如螻蟻一般過完短暫的一生嗎？上蒼既已賜予我楚家麒麟兒，為何又狠心將他毀掉，何其不公也！”

……

楚家校場的較量還是出結果了，北華宗的陳胖子帶著一行人怒氣沖沖的離開了楚家，而郡侯府的司馬池則非常愉快的祝福陳胖子以后逢賭必贏。

最終楚家還是把靈石礦脈交到司馬池的手中，作為回報，城主府出面，將烏江城原屬于丁家的一半產業劃歸到楚家的名下，至此，靈石礦脈一事也算是塵埃落定。

……

歲月匆匆，一轉眼，四年過去了。

噼里啪啦！

楚家大宅的正門前，鞭炮聲響了快一天了，門前那兩只高大的青獅雕塑，被鞭炮炸得黃一塊青一塊。

“哎呦，是勝威鏢局的周大鏢師，您可是我家二爺的八拜之交，在我家二爺成功晉階先天之境這樣的喜慶日子之際，您可要多喝幾杯！”

謁者領著周泰走進楚家的大門。

周泰滿臉絡腮胡子，身形也健壯，走起路來龍行虎步，哈哈笑道：“我與你們家二爺可不僅僅是八拜之交，還是兒女親家！”

正說著話，周泰身后有一個小女孩飛快地跑了過來，道：“爹爹，我去找楚江哥哥玩了哦。”

周泰揮了揮手道：“去吧去吧，都說女大不中留，這不還沒長大呢，就不中留了！”

……

楚家后宅。

楚江坐在院子里沐浴著溫暖的陽光，手中拿著一卷看起來非常古樸的竹書，右手沿著刻字的一面緩緩的撫過，他在看書！

一個長著鵝蛋臉的小女孩，躡手躡腳的來到楚家身后，突然伸出兩只小手蓋住楚江的眼睛，故意扯著稚嫩清脆的嗓音道：“楚江哥哥，知道我是誰嗎？”

楚江右手沒有停下，咧開沒有門牙的嘴，笑道：“夢軒妹妹，你捂不捂我的眼睛都一樣的，我又看不見！而且從你踏入院里的第一步開始，我就已經知道是你來了！”

周夢軒鼓著腮幫子，道：“那現在是誰來了？”

楚江抽了抽鼻子，道：“聽腳步聲，應該是翠姨，還帶來了你最愛吃的油炸年糕。”

“夢軒小姐，知道你今兒會來找三少爺玩，所以夫人讓我拿來了你最愛吃的炸年糕。”

翠竹端著一盤金黃色的炸年糕放在楚江身旁的矮幾上。

周夢軒甜甜道：“謝謝翠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