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昌國，安樂郡，烏江城。

楚家也算是烏江城最大的幾個家族之一了，人丁旺盛，勢力也大。

昨天夜里，子時，隨著一道啼哭之聲，楚家又新添了一員男丁，是家主楚洪的第四個孫子，取名楚江，楚江之父乃楚洪次子楚中山。

當然，楚江出生之時并無什么驚天動地的異象發生，雖是隆冬臘月時節，外無飄雪也無驚雷，早晨時分和往常一樣，只是院里的枯草之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霜。

……

楚江出生已有三個多月，然后奇怪的是卻從不曾睜開過眼睛，更離奇的是自打出生那天開始，這孩子就怕光。

白天抱出屋便會大哭，如果在太陽底下待上不到一刻鐘，雙眼就會紅腫，且淚流不止。

而隨著楚江的逐漸長大，這種怕光的情況越發嚴重。

“父親此次閉關原定是半載，如今卻是提前一月有余便要出關，也不知破鏡成功了沒有。他老人家見多識廣，一定能看出江兒的眼睛是什么問題。”

二爺楚中山背著手在昏暗的房間踱著步子，嘆了口氣道:“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怎么打娘胎里出來就患上了這種奇怪的眼疾。”

“我兒可沒患什么眼疾，所有的醫者都說江兒的眼睛并無不妥之處。”楚江的母親不滿的瞪了自己丈夫一眼。

隨即又把目光完全的關注到正在懷里吸吮的楚江小臉上，眼中滿是慈愛。

楚江的母親名為柳婉。

“虧你還是烏江城后天巔峰第一人，現在你兒子有恙你卻束手無策。”柳婉不無埋怨的輕聲說道。

楚中山無奈道:“后天巔峰終究還是后天境，靈力被禁錮在體內無法外放，根本無法探查江兒的雙目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來只有等父親出關再做打算，真希望父親他老人家能破鏡成功。”

夫妻二人正敘著話。

屋門突然被推開，一個約摸五六歲的小男孩跑了進來，虎頭虎腦的，氣喘吁吁道:“爹，祖父出關了，招您去大堂議事。”

男孩是楚中山的長子，名為楚平。

……

“老夫年過半百方才僥幸跨入先天之境，苦心厚積十余年，只求一朝薄發，以期能更進一步。然而，天不遂人愿啊，看似一步之隔，但想要邁過去，卻猶如一道天塹橫在前方，實難勘破此關!老夫這一輩子，恐只能在先天初期境界徘徊，再無希望踏入先天中期境界。”

“修煉一途，四十歲之前踏入先天之境，再以先天靈力穩固體內本源精氣，筑下堅固的道基，如此，才有那么一絲渺茫的希望去觸摸那傳說中的地靈之境。”

剛出關的楚洪，頗為感慨。

能來議事大廳的都是楚家的絕對核心，眾人心里皆不免要嘆息一聲，楚洪不僅是當代楚家之主，也是楚家唯有的兩位先天境強者之一。

而楚家另一位先天初期境界強者乃是楚洪的三叔爺，已年過百歲，壽元無多，常年閉關，深居簡出。

所以，楚家真正的頂梁柱便是家主楚洪，他若是能邁入先天中期境界將徹底的影響烏江城的勢力格局，畢竟烏江城的最強者也只是先天中期境界。

楚中烈滿臉的痛惜之色，他是楚洪的長子，垂手恭敬道:“父親不必心憂，您還年輕著呢，遲早能破入中期境界。只是楓葉嶺的黑鐵礦山就這樣拱手讓于丁家嗎？”

楚洪點頭道:“愿賭服輸而已！”

……

楚洪出關之后，連續兩天都在忙著處理他閉關以來積存下來的大大小小的家族事務，直到第三天才想起自己在閉關期間還添了一個孫子。

楚洪背著手來到楚江所在的院子，楚中山落在后頭。

“父親，江兒的情況委實有些奇怪，請來數名醫者診過，皆言雙目并無不妥之處，但懼光之癥卻非常嚴重。”

“凡俗醫者只能診治凡俗之癥，這并不奇怪。”

等二人來到屋前，柳婉已經抱著楚江等在門口，五歲的楚平牽著三歲的楚斌站在母親身邊。

此時正是艷陽高照，小楚江的雙眼戴著一個黑綢布做的眼罩，稚嫩的小臉被蓋住大半。

“父親。”柳婉行了一個蹲禮。

“爺爺。”楚平乖巧的帶著弟弟給楚洪請安。

楚洪慈祥的一笑，摸了摸楚平的小腦袋夸了聲聽話，又將楚斌抱起來交到柳婉的侍女手上，道:“翠竹，帶他們去前院玩。”

那名叫翠竹的翠衣侍女連忙應是。

“回屋吧，我來看看。”

“好的，父親。”

……

外頭春日燦爛，屋里卻很是昏暗，窗戶都用幕布遮得很嚴實，不過對于一位先天之境的強者來說，這并不影響視物。

取去眼罩，小楚江緊閉的雙眼頓時皺了一下，像是睡夢當中被強光刺中了雙眼。

嬌嫩的臉龐，由于很少曬太陽的緣故，蒼白中透著黃，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很難想象一個男娃會長出那樣一雙眼睛，一眼望去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一個字:大！加上那像蒲扇一樣濃密的睫毛，讓人十分驚嘆。

楚洪看著自己才三個多月的小孫兒足有半盞茶的功夫，突然笑道:“除了這雙眼睛，這嘴臉像極了中山小時候。”

楚中山嘿嘿一笑，道:“那是，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孩兒的種。”

柳婉嗔怪的瞪了自己丈夫一眼，道:“怎么說話呢？不是你的種還能是誰的種!”

楚中山連忙轉移話題:“父親，您看江兒的眼睛，為何會如此懼光？”

楚洪盯著小楚江的雙眼，喃喃道:“這是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至于為何會如此懼光，我稍后運轉靈力探查一番便知。”

“父親，您主修的是火靈力，火靈力性烈，江兒還小，是否會傷到他？”柳婉擔憂道。

楚洪點頭道:“無妨，我輔修的木屬性功法已經達到第七層，可堪一用。”

柳婉面色稍緩，道:“那就無礙了，木靈力主生氣，我兒無憂了。”

只見楚洪伸出右掌懸于楚江面門之上，頓時掌間發出微弱的黃綠色柔光，柔光如水波般在楚江的眉眼間蕩漾開來。

“瞳通，眸凈，眼清，目明……好一雙靈秀的眼睛!”

稍一探查，楚洪便情不自禁的驚嘆起來。

然而，就在此時，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楚洪掌間那原本逐漸增強的黃綠色柔光突然一暗，隨即完全消失在楚江的眉眼之間。

楚洪不由自主的“咦”了一聲，旋即右掌間再次將木靈力運轉而出，那黃綠色柔光剛一接觸楚江的雙眼便泥牛入海般再次消失不見。

楚洪連忙停止運功，抬起右手輕緩的捋著下頜的長須，面露沉吟之色，眼中卻是閃爍不定起來。

見此情形，楚中山夫婦頓時緊張起來，但又不敢出聲打斷父親的沉思。

良久之后，柳婉才忍不住出聲問道:“父親，江兒他……”

楚洪一臉凝重的吐出四個字:“噬靈之眼……”

“噬靈之眼？”楚中山夫婦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不解之意。

楚洪擺了擺手，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把小家伙抱好，隨我去密室。”

……

密室修建于地底之下，乃是楚家把守最為森嚴之地。

楚中山疑惑道：“父親，何為噬靈之眼？”

楚洪悠悠道：“你可知安樂侯的傳說？”

楚中山點頭，道：“安樂郡的主宰，天殘腿安樂侯司馬濤？那可是一位地靈境的存在!”

“沒錯!”

楚中山依舊迷惑道：“那與噬靈之眼有關？”

楚洪若有所思，道：“或許有!據傳聞，安樂侯乃南晉王族遠支，生于一個家道中落的豪族之家，且是一個妾生子，其左腿天生殘疾，自其出生以來，左腿就一直保持在他出生時的樣子，未曾長大過。

司馬濤三歲喪母，因其是妾生子，又先天殘疾，倍受其家族之人的詬病，地位尚不及一介奴仆，十歲前過的極為悲慘，直到他舅舅將其接走。

誰也想不到的是，二十年后，年僅三十歲的司馬濤便以先天后期大圓滿境界的實力重返那個生他的家族，只一招天殘腿神通，便重傷了當時同為先天后期大圓滿境界的族長。

而有傳聞說，安樂侯司馬濤的左腿便是傳說中的噬靈之腿!”

“嘶!……”

密室中響起了兩聲吸涼氣的聲音，隨即陷入一片寂靜當中。

良久之后。

楚中山帶著明顯的顫音道:“父親，能確定是傳說中的噬靈之眼嗎？”

楚洪沉默了片刻，道:“我體內聚斂的六十四道木屬性靈力，就在剛才被這小東西吸走了三十二道。”

“什么？”

密室中再次響起驚呼之聲。

“老夫就算把全部木靈力損耗掉，也得弄明白你這小家伙的那雙眼睛。”

楚洪伸出右掌，再次懸于楚江的面門之上，掌間黃綠色柔光流轉。

這一次，雖然小楚江的雙眼依舊在吞噬靈力，但卻沒有那么迅猛，并且吞噬的速度逐漸變得緩慢起來，直到第五十六道木靈力被吞噬之后，便不再繼續吞噬。

楚洪這才得以借助剩下的八道靈力對楚江的雙目進行仔細的探查。

而楚江在吸收了五十六道木屬性靈力之后，原本蒼白的小臉竟開始泛出些許的血色，稚嫩的臉龐露出異常滿足的可愛神態。

緊接著，那雙自楚江出生三個多月以來，從未睜開過的眼睛，第一次主動睜開了。

“父親，您看，江兒他能睜開眼睛了!”

柳婉見楚江第一次睜眼，不由激動的輕聲急呼起來。

就在那一瞬間，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楚江睜開雙眼的那一刻，那雙靈動的眼睛竟然運射出兩道淡綠色光芒。

神奇的是，那兩道光芒猶如實質般，竟然穿透了楚洪懸著的右掌，于三尺開外吞吐不定起來。

而更加令人震驚的還在后頭。

楚洪懸著的右掌，在吞吐的光芒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虛幻起來，皮膚和肌肉相繼變得透明，呈現出來的是一副掌骨，緊接著掌骨也變得透明起來，只有指骨上有幾道細小的印痕在光芒中變得清晰可見，隨即那印痕開始變淡，最后也消失了。

“這是……？”

楚洪和楚中山夫婦震驚得都呆住了，密室當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當中。

那兩道光芒只持續了一小會，隨即消散在楚江的雙眼之中。

楚洪那變得虛無的右掌也恢復了正常。

這時，三人才從震驚當中反應過來，楚洪顫抖的將右手掌收了回來，放在自己的眼前看了好一會，才喃喃道:“噬靈之眼？通天靈眼？……”

“父親，剛才您的手？……”楚中山咽了咽干澀的喉嚨道。

楚洪悠悠道:“中山，你可知那光芒中最后呈現出來的幾道印痕是什么嗎？”

“孩兒不知。”

“我的右掌當年受過傷，那幾道印痕便是骨裂之處，而就在剛才，這些舊傷痕痊愈了，就像從來沒受過傷一樣。”

“這怎么可能？”楚中山感覺自己的腦子在這一刻完全不夠用。

楚洪依舊死死的盯著自己的右掌，道:“是啊，這怎么可能？”

此時，最先從震驚當中清醒過來的卻是楚江的母親柳婉。

柳婉輕柔的把楚江抱在懷里，見楚江撲閃著溜圓的大眼睛看著自己，一時間什么不可思議的事都忘了，內心只有對自己孩子的無盡愛意，只希望自己的孩兒無病無災就好。

“父親，您再看看，江兒的懼光之癥是不是已經好了。”

楚洪終究是先天之境的強者，也很快鎮定下來，道:“小家伙的眼睛并無任何問題，恰好相反，他的雙眼目力極強，之所以會懼光，不過是物極必反的緣故。”

“您是說，江兒之所以懼光，是因為他的雙眼太過敏銳，敏銳到太過光亮的東西都會傷害他的眼睛，所以才會懼光？”

“正是如此!”

……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眼間，小楚江已然滿周歲了。也終于，在爺爺不斷使用靈力去溫養他那雙與眾不同的大眼睛的情況下，只要不是陽光太過強烈，楚江便可以帶著遮陽帽去院子里跟著哥哥們一起玩耍。

“抓周了，抓周了。今天是小江兒的周歲生日，要抓周咯。”

正在大聲嚷嚷的是楚江的堂姐楚瑛，小姑娘今年八歲，小模樣長得十分端正，卻是個古靈精怪的小搗蛋鬼。

抓周是當地的一項習俗，紀念意義大過實際意義，也就是小孩子周歲當天，長輩和親朋好友會給滿周歲的孩子送一些小玩意當做禮物，這些禮物會擺在一起讓孩子挑選，當孩子選擇了誰送的禮物的話，就說明那個送禮物的人將會走好運。

說到底，抓周就是圖一個彩頭，一種美好的祝福而已。

“江兒你瞧，爹爹給你削了一把小桃木劍，喜不喜歡？待會抓周的時候一定要選它哦。”

楚中山一手抱著楚江，一手擺弄著一把精致的桃木小劍，正在竭力的教導兒子待會抓周的時候應該怎么做。

然而小楚江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這里，大拇指塞在小嘴里吸溜的噗噗直響，大眼睛卻滴溜溜的隨著忙里忙外的母親轉來轉去。

“二叔，小江兒肯定會選我這個布偶娃娃的，因為這是我最喜歡的布偶娃娃。”楚瑛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楚中山的身旁，正扯著楚中山的衣角，非常自信的說道。

“好好好，待會也選你的布偶娃娃行了吧。”

楚中山蹲下身子，讓楚江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好讓他們姐弟兩能面對面交流一些只有小孩子才懂的語言。

“勝威鏢局，大鏢師周泰到!祝賀楚江小少爺生辰快樂。”

院門處響起了大聲的唱名之聲。

楚中山趕緊抱著楚江迎過去，來人不僅是他的八拜之交，而且還定為兒女親家，指腹為婚。

只見那周泰提著一個小禮盒子滿臉笑容的也是迎了過來。

楚中山瞅了瞅周泰的身后，空無一人，遂道:“弟媳呢？還有我那未過門的兒媳婦呢？”

周泰滿臉的笑容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悻悻道:“帶她們來作甚，丟人現眼。”

楚中山一聽，頓時不樂意了，瞪眼道:“丟什么人，現什么眼啊？難不成她不是你的婆娘，還是說孩子不是的你的種？好你個周二愣子，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務必帶著弟媳和小夢軒一起過來，你倒好，自己一個人過來了。”

周泰連忙告罪，道:“得嘞，在后頭呢，我就知道，我要是真不帶她們娘倆過來，你能用唾沫把我淹死。”

楚中山這才再次笑顏逐開，道:“小夢軒以后可是我楚家的人，你可得養得白白胖胖的，怠慢了我可不饒你。”

“……”

……

楚江正在抓周。

“江兒，選那顆走盤珠，那是大伯給你的禮物”

楚江隨著大伯楚中烈的手臂看去，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珍珠混雜在眾多的禮物當中，可能走盤珠的光澤太過耀眼，竟刺的楚江的雙眼瞇了起來。

不過很快楚江的注意力便轉移到了別的禮物上去了，很顯然，楚江對特別鮮光的東西不是很感興趣。

“嘿，小子，看到那個紅色的香囊了嗎？對，就是那個，那里面有你未來媳婦的一小縷頭發，還有她的生辰八字，你今天要是選了這個香囊，到時候我家夢軒過門的時候，我不收你一文錢聘禮。”

抓周圖的就是祝福和熱鬧，大家紛紛夸著自己送的東西，希望小壽星能選中自己送給他的小禮物，而其中以周泰的大嗓門尤為大聲。

就在小楚江有些茫然四顧不知道抓什么好的時候，還真就被周泰的大嗓門給吸引到了，竟邁著剛學步的小短腿朝著那個香囊走了過去。

“嘿，小子，你還真選這個香囊啊？岳父我跟你開玩笑的，你還真抓這個香囊不撒手了是吧，好好好，到時候不收一文錢聘禮就不收一文錢!……”

“哈哈哈……”

禮堂之上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大笑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