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月熹勾起嘴角,森寒的笑意落入慕云輕眼中,讓他的心跟著一震,一絲慌亂爬上了心頭,下意識地想要解釋:“聽我說,這是個意外……”
蒼白的辯解在如同驚雷般的雜亂喊殺聲中顯得微不可聞,即使蕭月熹離他只有三步之遙,卻也只是看到他唇瓣嗡動兩下。
監(jiān)國司正使會讀唇語,可眼下不是個認真解讀的好時機。
不知道是樹上那些冷箭都放空了,還是又發(fā)了什么信號,四面八方的箭矢終于停了下來,繼而換上了一波整肅的黑衣人,白花花的刀刃在中間分外明顯。
腦中電光石火間,竟讀出了慕云輕的話,又是電光石火間,蕭月熹選擇相信他,并飛快計算了一下。
論武藝,她不及這個偽裝頗深的皇帝陛下,所以真打起來,絕對是自己拖累他,可若是她先撤離,皇帝陛下一個人一把劍,外加一匹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流矢射中倒地不起的半瘋馬,真的能應(yīng)對眼下的情況嗎?
那群黑衣人顯然不會給蕭月熹繼續(xù)思考下去的機會,轉(zhuǎn)瞬間已經(jīng)將兩人團團圍住,不知是誰吹出一聲嘹亮的哨聲,整肅的隊伍像是接到什么信號,齊齊舉刀,奮勇襲來。
完全不要命的打法,只以刺殺為目的,一個倒下,后面三五個前仆后繼的補上……蕭月熹的軟鞭已經(jīng)不知道被她丟到哪里去了,手上的刀也不知道是從地上哪個缺德的玩意兒手里搶來的。她身上有不少血,不過都不是自己的,衣服顏色深,倒也看不出來,只是平添了幾分狼狽。
慕云輕也好不到哪去,從他眼中的詫異和少許的憤怒能看得出,這伙埋伏他是真的無知無覺。
危急關(guān)頭,蕭月熹心底居然還泛起一絲嘲笑,不過轉(zhuǎn)瞬就被她收斂了。
這場車輪戰(zhàn)越拖越危險,因為兩人的體力終歸不敵成百上千。
借著攻勢,蕭月熹湊到慕云輕身后,低聲道:“皇上,看來這次您失策了?”
身后傳來低低的笑音,即使這樣危急的關(guān)頭,他還是能夠從容以對,甚至還笑得出來,蕭月熹佩服他!
慕云輕沉沉道:“別怕,我會護著你的。”
蕭月熹:“呵呵!皇上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他回頭沖她笑笑,兀地伸出沒持劍的那只手攬過蕭月熹的腰,隔開她側(cè)面砍過來的刀,同時快速在她耳邊道一句:“未嘗不是個機會,向東南方向突圍,我們先撤!”
這群人顯然是沒想到兩人能支撐這么久,所以人還是沒帶夠。幾番殊死抵抗,不知不覺的,敵人嚴絲合縫的包圍圈有了豁口,正是東南方。
蕭月熹反應(yīng)很快,她的軟鞭也出現(xiàn)的很及時。
想也沒想用腳尖勾起軟鞭的握把,攥緊了就是一個橫掃,軟鞭破空而去,力道之剛勁,瞬間就掃趴下十幾個人,后面的人甚至不給他們爬起來的機會,毫不猶豫地踩著他們繼續(xù)補上。
黑衣人似乎也覺察到了什么,漸漸往缺口處合圍,卻終究晚了一步,只得在后面死命追趕。
漸漸的,蕭月熹發(fā)覺不對,忍不住氣喘吁吁地問:“不對,他們怎么追得不緊不慢的?”
慕云輕也微微帶著些氣喘,不緊不慢地答一句:“嗯,因為前面是個懸崖。”
蕭月熹:“………………什么?!”
眼前豁然開朗,他們逃出了深林,逃到另一條死路上。
蕭月熹覺得,那匹不幸已經(jīng)死在深林里的馬,可能是匹神馬,一路帶著兩人跑上了山,跑進了敵人的包圍圈,這才算是完成了使命,光榮就義去了。
眼前的懸崖,應(yīng)該不會很高,皇帝陛下真龍?zhí)熳樱傻降兹怏w凡胎,下去肯定是不用想著再上來了,敵人的位置選得很好,怪不得要放水呢。
要命的是,在懸崖邊立著塊石頭,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玩意兒龍飛鳳舞地刻了三個大字——殉情崖。
要不是形勢嚴峻不允許,蕭月熹真的很想罵人。
然而皇帝陛下還能更缺德,他靜靜站在蕭月熹身旁,瞥了眼那石頭,慢條斯理道:“唔……這名字真應(yīng)景。月熹,昨日我才剛跟你表達了心意,今日就可以一起殉情,這算不算是你變相的回應(yīng)我了?”
蕭月熹快忍不住了。
面朝這整肅的隊伍,蕭月熹權(quán)衡一番,似乎還是殉情——呸!還是跳下去的勝算大。蕭亦洄那個不靠譜的也不知道被這些人按在什么地方了,一時半會兒指望不上,橫豎都是死,還不如死得自主一點!
想到這里,蕭月熹反手攬住皇帝陛下的腰,剛才沒注意,這會兒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這人長得挺結(jié)實。
蕭月熹面上爬起一抹可疑的紅暈,瞬間又褪了個干凈。
慕云輕雖然面上維持著從容不迫,可一雙銳利的眸子一直警惕地環(huán)顧著四周,突然感受到蕭月熹的動作,愣了一下,垂眸看了他一眼。
察覺到他的視線,蕭月熹勾起了唇角,淡然道:“不是說要殉情嗎?”
“情”字還未落,她已經(jīng)拽著慕云輕向后縱身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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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嗎?”
“回將軍,屬下在前面山頭的密林里發(fā)現(xiàn)了皇上的馬,地上還有不少死人,都是一身黑衣,身份不明。”
回話的這位小士兵面上還帶著稚氣,剛?cè)胗周姴痪茫蛿偵线@么大的事,整個人都嚇傻了,回個話都是一抖三顫的,看的蕭亦洄更加鬧心了。
“沒找到人還回來干什么?滾去找!”
蕭亦洄咆哮著哄走小士兵,眼底一片腥紅,急得快能噴出火來了。
從皇帝陛下的馬失控開始,蕭亦洄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可是皇上前腳剛消失在視線,后腳就發(fā)生了混亂。
原本打探好會在今晚動手的康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提前實施了他的作死行動。蕭亦洄被打了個措不及防,但反應(yīng)很快,將這群蝦兵蟹將全數(shù)制服后,再想追上皇上和蕭夫人顯然是來不及了。
日頭漸漸沉進山里,再蹦跶不出來,隨之而來的,是一場春日里罕見的暴雨。御林軍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山里和泥,找人的難度無限加劇。
蕭亦洄一臉擔(dān)憂地閃進營帳,此時到處兵荒馬亂,沒人留意他。只見他神色復(fù)雜地從懷里摸出一只紅色的陶制藥瓶,倒出一粒烏漆麻黑的藥丸,投向桌上的蠟燭。那藥丸剛沾上燭火的邊兒,就被焚了個干干凈凈,一絲味道都沒能留下……
后半夜,蕭亦洄頂著雨,跟著大隊人馬一起出了人心惶惶的營地,在山腳下消失了片刻,沒人來得及看見,他就再次投入了尋找的陣營。
暴雨一直下到天亮,突然迅捷無比的收了勢,說停就停了,仿佛是在給東邊那一縷陽光騰地方。
經(jīng)歷了一天一夜,蕭亦洄幾乎不敢想他們兩人會出什么樣的狀況。一邊憂心,一邊又祈禱那些人能比眼前這些御林軍靠譜一些。
“將將將軍!”頭天被蕭亦洄罵跑的小士兵一直勤勤懇懇地尋找,大有找不到人不回來的架勢,此刻狼狽的面上掩飾不住的欣喜與激動,跑過來原地嚷嚷道:“將軍!找到了!我們找到了!”
一個時辰后,百鹿山脈盡頭的柳楮村此時人人自危,躲在家里閉門鎖戶不敢出門。不光不敢出門,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只因為一個只剩了十幾戶人家的小村子,突然闖入了大批的官兵,還將村口那位赤腳郎中家圍了個水泄不通,村民們紛紛猜測,那位赤腳郎中是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唯恐引火上身,所以有了如今閉門鎖戶的一幕。
雖然不敢出門,但不妨礙離得進又好事的老爺子老婆子偷偷觀摩,各個恨不得長在紙窗上,透過本就破破爛爛的窗子使勁兒往郎中家瞄。
少頃,那群官兵簇擁著一男一女從郎中家出來,雖都穿著粗布麻衣,可那男的面容俊朗,身量頎長,氣度非凡的一看就是個貴族。女的蒼白著臉,雙眸緊閉,被男的打橫抱著,緞子般的頭發(fā)高高挽起,光看半張臉也知道,是個他們一輩子都沒見過的美人。
器宇軒昂的男人沉聲對身后一身盔甲的官兵道:“抬重禮,厚賞這位李大夫。”
“是!”
下完了令,那男人如同捧著稀世珍寶般,抱著女人大步向前走去,直至消失在村口。
同一時間,皇上百鹿山春搜突遇康王行刺,險象環(huán)生這一消息,如同一匹脫韁的野馬,闖入朝堂,橫沖直撞地撞懵了一干朝臣,還沒等他們真心或假意地表達一下自己的擔(dān)憂和失職之罪,平安回宮的皇帝陛下就接連罷朝了三天。
蕭夫人舍身護主的消息這才被放了出去,第四天夜里,才傳出蕭夫人醒來的消息,可見傷勢多重。
人們對這位蕭夫人都不由報了一絲同情,進宮一個月不到,遭遇了兩起襲擊,兩次都倒霉地做了皇帝陛下的擋箭牌,可見今年命犯太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