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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兩處中秋

  • 椴碧衫
  • 沉水之岸
  • 3137字
  • 2020-10-23 23:09:16

夏日的天自瑖若走后,一天天燥熱起來,知了沒完沒了地叫個不停,人心也煩悶不堪。

來到臨水閣已經大半年了,從未聽人提起過關于皇宮的任何消息,懷衫有些心焦,練劍也心不在焉,幾次戴云輝站在了身后,她也毫無知覺,劍尖再前進一厘,就能觸碰到他的鼻尖,每到這時,懷衫總是一個激靈,連忙清醒過來,繼而周而復始地走神,失誤,心里煩躁,漸漸形成一個惡性循環,就像自己親手挖了一個坑兒,然后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點點陷進去而沒有絲毫的自救辦法。

因為她是護國神相薛籽鑫的女兒,秋碧曳臨終前對林椴衣說,讓他隱瞞這個秘密,不要讓她知道后孤身一人到皇宮里去尋仇。

思緒又一次飛到了九霄云外,“哐當!”手里的劍被震在了地上。

“林椴衣中秋節要回臨水閣一趟,這些日子你要加緊訓練,我這個師父可不能輸給了你那個父親,我要讓他看看,我戴云輝教出來的徒弟,絕對比他強!”

“林椴衣要來臨水閣?”懷衫只覺得腦袋里一震,嗡嗡嗡嗡地只重復著這樣一句話,“林椴衣要來臨水閣!“

她還沒未成功進入皇宮,林椴衣卻已經尋來了!

既然逃不掉,那就勇敢面對吧!

心里打定主意反而能夠靜下心來,靜靜等待著屬于自己的審判。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浩淼河面,煙霧朦朧,一葉小舟順著流水,徐徐漂入帝都,一個人、一壺酒、一輪月,林椴衣微微有了些醉意,驀然想起,凌煙樓上一襲白衣俏生生的“公子哥兒”,今生只打過三次照面,卻用了十五年的時間也無法釋懷那份濃厚的歉意和追思。

料也覺、人間無味。

不及夜臺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

林椴衣在中秋節當夜,到達臨水閣。

每年這個時候,戴云輝都會在道場中擺下二十來桌,聚集所有因家不在皇城而無法回去相聚的弟子。

皇宮里照舊每年都會賞賜十幾盒月餅,吃著御賜的月餅,與徒弟們舉杯共飲,同賞明月,每待此刻,戴云輝總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愜意,天涯共此時!

懷衫安分地坐在師父身邊,一手緊緊握著酒杯直至骨節發白,用疼痛迫使自己清醒冷靜。

十幾年如一日的一襲白衣,月光下拉的斜長的影子有些凌亂,搖搖晃晃地朝他們走過去,懷衫本能地上前去將他扶住,“爹爹,你怎么又喝多了?”

九歲以前,無論喝多少酒,懷衫都未見他醉過,娘死后,一切都變了,每次飲酒,他必定會酩酊大醉。

月光給每個人披上一層淡淡的霜華,幾個月未見,懷衫突然發現,林椴衣老了,憔悴了,雙鬢已染上了些許白霜,仿佛昨日,瀟瀾河畔,風陵渡,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日子竟已這么遙遠,世事蒼茫難料,她忽然感到難以抑制地悲傷。

林椴衣目光迷離地看著她,嘴張了張,卻不知道說什么好。

“是衫兒不好,衫兒不該不辭而別。”

長久以來壓抑在心中的苦悶在清涼的中秋月夜稍微有所減輕,是什么時候林椴衣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那個秘密的呢?

應該是自己第一次逃離的時候吧?

在娘死后半年。

他們倆,一個縱容,愧疚,一個逃離,怨懣。

“衫兒,你竟來到了臨水閣,這不是天意么?天意讓我們父女再次相見,這就是斷不了的父女緣啊!以后你想去哪兒,我絕不阻攔,只希望你此生能夠平平安安。”

戴云輝不禁嘆道,眼前這個人果然老了,以前的他,恣意灑脫,說話怎會是如今這個樣子!

皇宮里的中秋節,氣氛有些凝重。

自從太子回宮后,一眾宮女太監已經提心吊膽地過了兩個多月,每一日都謹小慎微,生怕一個不小心,屁股就被打開了花。

太監小圓子低頭躬身地提著一袋子的碎瓷器片兒,不遠不近地跟在太子身后,心里叫苦不迭。

在過去的一個多月里,太子帶著他翻遍了皇宮所有的瓷器,就是沒發現一個同破掉的一模一樣的。

一向翻云覆雨的太子,也有不遂心的時候,眼見他臉上的陰沉越來越重,小圓子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兒上,只得哆哆嗦嗦地跪下說道:“奴才斗膽提議太子殿下,或許禹州鈞窯燒瓷大師蘇傾白有辦法燒出一個一模樣的花瓶。”

太子猛地把他拉起來,雀躍道:“小圓兒,不虧我平時這么喜歡你,快傳令請他進宮吧。”

“可是,殿下、、、”小圓子有些猶豫,吞吞吐吐地說:“今兒是中秋節,禹州距離皇宮至少也需要一天的路程,不如小的將花瓶碎片送過去,待蘇大師燒好了,再帶回來?”

“小圓子,燒制一個花瓶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奴才不知,這得看器形、花紋難易等。”小圓子又一次膽戰心驚地跪了下去。

“你先下去吧,我一個人去花園走走。”

小圓子提著氣,小心翼翼地走開了。

沒過多久,太監來報,瑜妃娘娘在錦園宮設宴特地請太子過去賞月。

太子冷哼一聲,“不去!”

“太子殿下,中秋佳節乃是合家團圓的時刻,普通百姓家里,尚且一家人其樂融融,吃餅賞月,今兒皇上難得放下政務,欲與子女一享天倫,太子可不要掃了大家的興才好!”

迎面走過來的女子,端莊地行了個禮,整個皇宮,敢以如此口氣不卑不亢地跟太子說話的宮女,除了御前奉茶的謝冰展還有誰?

太子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腦子里靈光一閃,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記得你說過,你是翼陽謝家的?”

冰展不知他何以有此問,簡短答道:“是”。

“好!”太子將手里的袋子遞給她,“這是你妹妹送給別人的一個花瓶,你看曾見過不曾,能否將它原原本本地畫出來,我著人再燒一個。”

冰展走近桌子,將碎片倒出,雖已經習慣了他的魯莽蠻橫,當她看到花瓶碎片時,還是發出一聲驚呼。

“太子啊!您是造了多大的孽啊!這么好的一個花瓶竟被你打碎了?”

“再好的花瓶能有皇宮里的好嗎?”他不屑地說。

“寧瓔怎么會把這么貴重的東西送人呢?這個荷口天球瓶原本有一對兒,是娘在燒瓷大師蘇傾白家中相中,費了好大的勁才求來的,說是以后給女兒們做嫁妝用的呢,殿下,您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太子顧不及她的抱怨,卻抓住了她話中的重點,“你是說,還有個一模一樣的?”

冰展愣了愣,知道改口已經來不及了,態度堅決地說:“還有一個,但我不能給你!”那可是謝家女兒的嫁妝啊!她在心里堅持道。

“好妹妹,你就把它給我吧,你要什么,我都愿和你換!”

冰展冷笑道:“我想要即刻離宮回家,立刻坐到家人身邊,殿下您能做到嗎?”

瑖若訥訥到,“即使我向父皇求情,你回去西南至少也要十來天。”

“那我想當太子妃,您能做到嗎?”

太子看她一臉認真的表情,臉色微紅,隨即明白過來自己被耍,正了正臉色道;“大膽謝冰展,竟敢調戲本王,你不想活了嗎?”

“調戲?呵呵!女婢可不敢調戲太子殿下!”謝冰展抿著嘴輕笑起來,周圍隨身服侍的宮女,也微低著頭,面色怪異。

“好妹妹,我知道你是最溫柔,最體貼,最大方,最善良的了,你一定要救我于水火,把這個花瓶送給我啊!”太子索性抓起她的胳膊搖啊搖,撒氣嬌來。

謝冰展嘆了口氣,“殿下要的東西,冰展又怎會不給呢?只是殿下記得今日說的話,日后若冰展有做錯什么的地方,還望殿下開恩。”

“我就說父皇如此看重冰展妹妹是有原因的,咱們去錦園宮吧。”太子說著,親昵地拉著她的手,被她一把甩開了,“殿下如今也大了,這樣與宮女拉拉扯扯,被閑人看見亂嚼舌根子,傳到皇上耳朵里可不好,以后還是注意一些吧。”

太子知道她是為自己好,笑嘻嘻地垂下了手。

錦園宮的花園涼亭里,遠遠傳來溫聲笑語。

小公主康玉鈴遠遠看見他來了,歡笑著撲進他的懷里,“太子哥哥,抱抱。”

太子極不情愿地將她抱進懷里,“都十多歲的人了,還要人抱,羞不羞!”

瑜妃坐在皇帝的左側,正對著他們進來的方向,略施粉黛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雙手有意無意地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腹部。

太子抱著玉鈴,沒有行禮,“兒臣給父皇請安了,見過瑜妃娘娘。”

“今兒月色甚好,若不是妾身將皇上請來,太子殿下也不會光臨妾身的錦園宮,妾身還得好好感謝皇上呢。”瑜妃說著,晃晃悠悠欲要站起行禮,忙被皇帝扶住了,“你既身子不方便,也不易飲酒,就好生坐著,咱們一塊兒賞賞月,敘敘家常。”

“父皇倒是很體貼。”太子漫自說道,將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剝了皮塞進小公主的嘴里。

瑜妃滿意地笑了,一如今晚的月亮般瑩亮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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