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城外,當午,正是六月酷暑。
榆、楊、柳樹在城外曬的蔫了葉,軟趴趴地伏在枝頭,知了則躲在樹蔭之中沒心沒肺地叫喊,南平城外行腳客商匆匆來往,也不十分熱鬧。
忽而,一高一矮兩個人出現在城外的土塵中,兩人風塵仆仆,身上、衣服、耳朵里都是灰,顯是走了不少路。那高個兒的帶著破斗笠、穿著破蓑衣,把臉藏在黑兜內。那矮個兒的好一張俊俏的臉,兩眼炯炯有神似能放出光來,不過臉上卻有些饑色。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慕容仇劍與柳源封一。
慕容仇劍與柳源封一一路北來,經歷了一個月之久。一路之上,慕容仇劍見柳源封一談吐不凡,漸漸對柳源封一有了好感。兩人一路為伴,都不愿意聊自己的身世,只有聊武學。一聊之下,慕容仇劍居然發現柳源封一的許多見解十分獨特,可以說是匪夷所思。
其實那些見解都是柳源封一從百草集上照抄過來。柳源封一此時雖然已經開始修煉百草集的功法,只是越練到后來疑點越多,正苦于找不到人指點,便趁著兩人討論武學之時說將出來。慕容仇劍驚訝之余,便于柳源封一逐句探討。慕容仇劍以為是之時泛泛而談,而在柳源封一聽來卻是難得的指引,深受啟發。
“終于到南平城了。”
柳源封一開口道。一個多月的風餐露宿令他的臉色有些差勁,但每日修習百草集卻讓他精神矍鑠。
“南平,真是不小呢。”
慕容仇劍喃喃自語。
二人入了南平城后,發現那南平雖然不大,倒也繁華。但見街上是南來北往,比肩繼踵揮汗如雨;道旁是羅列蔬果各色物品陳雜不盡;樓上樓下各色布匹、雜糧、古玩字畫一應俱全;十字街口更有賣跌打丸、刀傷丸的江湖漢子,那江湖漢子還打出招牌,自稱“柳源秘方,如假包換”!
柳源封一見了,咯咯直笑,心道:“柳源家什么時候賣過跌打丸和刀傷丸了”,便對慕容仇劍道:“慕容老哥,等我一等。”
慕容仇劍本就對柳源封一沒有惡感,經過一個多月的“患難與共”(一路上風餐露宿,二人饑一餐飽一餐也算患難與共了吧),加上慕容仇劍與柳源封一交談時,越發覺得這小子不簡單,故而放低了姿態,開始與柳源封一以兄弟相稱。
此時,慕容仇劍聽柳源封一說話,便抱了劍等在一旁。
只聽那賣跌打藥的兩人一個喝道:“柳源家秘方刀傷丸,吃一丸立馬止血見療效;吃兩丸,包你還想再挨刀。”
另一個唱道:“而今世道不太平,出門在外得小心,出了閃失怎么辦,還得靠這跌打丸!別看小小一顆丸,關鍵時候幫大忙。小子服一顆,個兒長高滾又胖;大人服一顆,刀傷跌打不麻煩。您瞧,五錢一顆,有備無患,關鍵時候還能救您一命,多實惠。”
那賣藥的漢子見柳源封一上前來,似有要買的意思,便對他道:“這位小兄弟,看你面色暗黃,似是有瘀傷在胸,要不也來一顆?”
柳源封一心道:“一個多月之前,慕容仇劍的確打傷了我,但這一月來早已使用百草集的功法調養好,臉色暗黃只是因為一個月來吃的少而已。這賣藥的居然亂說一氣”,便道:“這藥真是柳源家的秘方?”
漢子笑道:“這還有假?誰敢用那柳源家的名頭招搖撞騙?如假包換的柳源秘方。”
柳源封一道:“藥效呢?”
漢子道:“那還用說?不信我吃一顆,你放馬過來打?”
柳源封一點頭道:“也好!”
漢子見柳源封一上鉤,對另一個賣藥的漢子使了個顏色,另一個漢子便遞了一枚藥丸過來。
漢子吃了藥丸,立刻變得生龍活虎起來,他吆喝了兩聲,脫下外掛,露出一身肌肉,笑對柳源封一道:“小兄弟,只管來打。”
柳源封一笑了一聲,道:“我來用三分力試試。”說著,柳源封一挽起了袖子,將手在漢子胸前晃了一晃。
那漢子見了柳源封一干瘦的手,大笑起來道:“小兄弟,只管用十分力。”
柳源封一眉頭微皺,似是有些為難,他自語似地道:“三分嘛,大概有這些力道。”
說罷,柳源封一彎腰在地面的青石板上印了一掌,那一掌擊下,生生在石板上印下了寸余。四周看戲的人見了,個個目瞪口呆,過了良久,才爆發出一陣熱烈的喝彩;那漢子見了,雙目瞪得滾圓,如同見了鬼一般,一口氣憋在胸口愣是咽不下去。
柳源封一拍了拍手,走到漢子眼前,笑道:“十分力,不知道有多少?不過大哥要求用十分,那我就用十分試一試!”
說著,柳源封一伸手就要朝那漢子胸口拍去。
那漢子汗出如雨,“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連磕了幾個響頭,道:“少俠饒命,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少俠練過玄功,還請少俠手下留情。”
柳源封一見那漢子告饒,心中一軟,道:“為什么假冒柳源家的名頭行騙?”
另外一個漢子也跪了下來,道:“不關我們的事,這藥是我們從一個客商那兒買的,那客商說這藥就是柳源家的秘方。我們哥倆吃了,覺得確實有效,才敢出來賣的。”
“客商?他人在哪兒?”柳源封一道。
“十天前就走了!”漢子道。
“你把藥來我嘗一嘗。”柳源封一道。
漢子將藥遞了過去,柳源封一撿了起來,放在嘴里嚼了幾下,吃了一驚,心道:“這不就是柳源家的秘藥三生丸嗎?怎么被這些江湖漢子當做跌打藥賣,還只賣五錢一丸,這么便宜!”
那倆漢子見柳源封一發呆,收拾了包袱一溜煙跑了。柳源封一越想越不是滋味,待要去追問個明白,卻被慕容仇劍攔住了去路。
“小子,追上他們有什么用?就算殺了也沒用!”慕容仇劍道。
柳源封一想想也對,便道:“那我們該去哪兒?”
慕容仇劍道:“落葉城在益州,我們當然是去渡口。”
說罷,慕容仇劍便朝著大江的方向去了。
二人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遠遠地見了一條十多丈寬的河,那河繞著南平西城而走,河堤皆是合抱粗的柳樹,柳樹蔭中有個渡口,那渡口也不大,里面停了七八條船,都只是小船。
二人到渡口時,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艄公都鉆入船篷內躲涼去了,只有一個年過六旬的老艄公帶著個十三四歲的徒弟坐在柳蔭里乘涼。
慕容仇劍便走到那老艄公前,道:“喂,老艄公,開船嗎?”
那老艄公瞇著眼睛正在打盹,忽聽有人喊他,抬起頭來,上下打量了一眼慕容仇劍,笑道:“開,開,開!您是要過這髯公河去對岸呢?還是過大江上北岸?”
慕容仇劍道:“沿著大江朝上走,去不去?”
老艄公聽了,皺眉道:“朝上走,去夷陵?”
慕容仇劍搖頭道:“巴郡!”
老艄公聽了,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全都擠在一起,道:“不是老艄公吹牛啊,這里的船,除了商船也就我的船去過巴郡。但是,你們真要去巴郡,建議還是去別的渡口搭伙商船吧。”
慕容仇劍道:“既然你去過,為何又要我們搭伙商船?這錢你不想掙?”
老艄公笑道:“不是我不想,這兒上巴郡,來回起碼一個月,搭伙商船,由他們提供伙食,你們可以省一點錢嘛。雇我的船,那就不同了,吃喝都得算你們的,你們不必白花這冤枉錢。”
聽了這話,艄公邊上那十三四歲的徒弟仰起頭來一笑,露出一口破牙,那徒弟滿臉麻子與爛瘡,又瘦又弱,讓人不想多看一眼。
那徒弟道:“爺爺,雇咱們的船也有好處,你咋不說?”
老艄公聽了,點頭道:“好處有一個,若你們是游山玩水,觀賞這一江的風景,那雇老艄公的船就對咯。不過,價錢不便宜,去一趟,怎么也得一千錢。”
慕容仇劍向懷里掏出了一串錢,道:“剩下的,到了地方給你。”
老艄公見慕容仇劍拿出錢,嘿嘿一笑,收下錢,道:“好嘞!小子,還不去買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