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收拾妥當后,我拿起放在茶幾上的酒水錢,轉身就要走。幽冥老板突然合上筆記本說:“我送你?!?
開什么玩笑?和這樣一個行走的荷爾蒙并肩走在一起,甭說別人了,就李梅發起狂來就能掐死我。我連忙拒絕,說:“別,萬一被同事看到了,一定會誤會的。”
他慢悠悠地走過來說:“那就讓他們不要誤會好了,要不,咱們就來真格的,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正在低頭換鞋,聞聽此言,只覺膝蓋一軟,“撲通”一聲,就摔倒在了地上。
他忙把我扶了起來,看著我那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彎彎的眉眼,像沐浴了晨曦落霞,華光四射,美艷無雙。
一陣目瞪口呆的失神過后,我心里卻突然難過了起來,這人原本就是個游戲人間的風流浪子,隨口開一句玩笑也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蓱z自己竟信以為真了,激動的頭昏眼花不說,居然還很弱智地摔了個狗啃屎。做人愚蠢到這步程度,也真夠叫人無語的了。
我揉了揉摔的有些酸疼的膝蓋,也不再看他,扭頭就向樓下走去。
他亦步亦趨地跟著我,也向樓下走去。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
這種感覺糟糕透頂,就像當街被一個紈绔子弟調戲了一樣,簡直令人忍無可忍。
耐著性子又走了十多米,我終于爆發了,揮著拳頭說:“混蛋的花花公子,你一直跟著我干什么?”
他似乎唬了一跳,也不說話,只伸出一根指頭指了指前方。
我回頭一看,立刻面紅耳赤地開始想念老鼠洞了。我的斜對面,停著一輛銀灰色的,特別拉風的小轎車,而那位冷血保鏢阿夫和另一位制服筆挺的司機,正神情肅然地分列在小車的兩旁。
原來人家這是要出去,只是順道把我送回去而已。可我呢,愣是把這最正常不過的舉手之勞理解為了圖謀不軌。
我都不明白了,我即便是大智慧沒有小聰明也不斷吧,怎么一碰上這個男人,就秒變成特級腦殘了呢?單是他一個人在場感覺還沒那么糗,大不了就再承受一次他的冷嘲熱諷,反正我也已經習慣了??涩F在的問題是,旁邊還站著兩個大活人呢,我這人可真是丟大發了。
他慢悠悠地走到我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抬起我那恨不得埋進脖子里的下巴,誠懇地說:“沒關系,我不會和你計較的。”
見我狐疑地瞪圓了眼睛,便又補充了一句:“真的,和你計較容易拉低本人的智商?!?
果然還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轉念一想也覺得他說得對,今日自己的這番表現,是完全夠資格進精神病院了。
我訕訕地笑了一下,剛準備繞過他繼續趕路。他突然摟住我的腰,一下子把我抱了起來。
身體在騰空而起的那一刻,我居然奇異地看到了耀眼奪目的落英繽紛,像“砰”然炸開的煙花,瞬間幻化了整個天地。而他那略有幾分苦澀的獨特氣息,也隨之鉆進了我的鼻孔之中,我頓覺心神激蕩,渾身酥軟,恨不得化成一道很無恥的狗皮膏藥,永永遠遠地黏附在他的懷抱里。
原來,他這厚實而又溫暖的懷抱,才是這世上無藥可解的迷藥。那一刻,我的腦袋好像被清空了,忘記了戒備,防范,忘記了江湖險惡,人心不古,忘記了劉小月,也忘記了我自己。我只想長醉不醒,我只想在他的懷里徹底沉淪……。
直到被扔進了汽車后座,直到他俊朗的五官近在咫尺地盯著我,直到那滾燙的嘴唇貼著我的耳邊極其曖昧地說出了一句:“你還挺享受的嘛?!蔽疫@才滿面通紅地想起被一個男人如此唐突,至少也應該象征性地反抗一下,哪怕那反抗在外人看來根本就是虛偽透頂的半推半就,可也比毫不作為顯得自尊自愛些吧。
而我,何止是不反抗,不作為,根本就是他說的那樣,在厚著臉皮享受。
我頓覺臉上火辣辣的一片滾燙,轉過頭,再也不敢和他那雙炙熱的眼睛相對視。
他卻板過我的肩膀,逼著我正對著他,說:“何小姐,你的臉……又紅了?!?
他那纏繞在我周圍的氣息,分明有幾分燥熱,迷亂,他給我說話的聲音,分明也有幾分情難自控的低沉,沙啞,可是,他微微上揚的嘴角上,卻偏偏又掛著一抹不合時宜的嘲諷和不屑,像清晰而又尖銳的刺, 一下子就刺疼了我的驕傲和自尊。
是的,像他這樣的天之驕子,定然有很多像我這樣的白癡,被他輕而易舉的蠱惑,俘虜。在他看來,每個女孩都應該為他癡,為他狂,而他所要做的,僅僅是不屑一顧地睥睨眾生罷了。
幾乎是一瞬之間,我臉上的燥熱便悉數褪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徹骨的冰涼。我默默地推開他,縮到了車廂的最里面,閉上眼睛,把他當成了一團空氣。
我這上一分鐘云嬌雨怯下一分鐘冷若冰霜的樣子,一下子把他搞懵了,但他只是愣了一會,便很快恢復常態。
小車很快便開到了幽冥酒吧,因為太過慌張,我下車時又差點摔個狗啃屎,幸虧他及時發現,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臂。
出乎意料的是,他那雙看起來既修長而又白凈的手,掌心里居然有一層粗糙的老繭,而我被他緊攥在手心里的手臂,猶如被沙礫細細硌過一樣,瞬間便激起了一陣強烈的顫栗。
我下意識地掙開了他的手,客氣地說了聲“謝謝”,便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酒吧。
可隨后的幾天,我就嘗到了那種生不如死的糾結和痛苦了。我能掙開他的手,卻沒辦法阻擋他穿透我的軀殼,像幽靈一樣入侵到我的心里。
理智每時每刻都在提醒我那是一個魔鬼,一個淫棍,一個花花公子。 可是,感情卻像個可恥的無賴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腦海里回放著他的樣子。我想要投奔了理智,感情卻又叫囂著不肯罷休,我想順從了感情,理智卻又義正詞嚴地罵我是傻逼。這兩股勢力跟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每天都在我的身體里拼的你死我活,頭破血流,它們勢均力敵短期內自然很難決出勝負,只是苦了我這單薄的小身板了,被它們折磨的吃不香,睡不好,小臉蒼白的連吸血鬼看見了都恨不得繞道而行。
李梅發現了我的反常,問:“何西,你病了嗎?臉怎么那么白呀?需要請假休息吧?”
自從劉小月莫名的失蹤后,我身邊也就李梅一個人可以信任了,與我而言,她亦親亦友,本可以肆無忌憚地分享心事。可是,我不敢,也不能,阿夫是一個連女人都照打不誤的莽夫,我可不敢因為自己的長舌頭而再次招來一場無妄之災,更不想把李梅也卷進這趟渾水之中。
所以,我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說:“沒事,肯定是這兩天沒休息好。”
“僅僅是休息不好就蒼白成這樣?何西,我怎么覺得你是在騙鬼呢?到底是什么心事?難道連我也不能說嗎?”
我自覺心虛,趕緊轉移了話題說:“李梅,我讓你幫我找找劉小月,你找到了嗎?”
李梅夸張地說:“何西,你知道鳳凰城有多大嗎?一個人掉進來就跟沉進了茫茫大海里一樣,你以為我是神呢?掐指一算就能把她拎出來。再說了,你找她干什么?人家都已經果斷地把你一個人不管不問地丟在這里好幾個月了,有點骨氣好不好?”
“可是,她畢竟是為了替我出頭才被炒魷魚的,始終是我連累了她?!?
李梅搖搖頭說:“何西,你這么鬼精靈的一個人怎么就不明白?或許劉小月只是借著為你出頭的名義想在幽冥老板的面前博彩呢?”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當時不是也想裝一回淑女博取他的眼球嗎?……何西,女人心,尤其是劉小月的心,幽深不可測,我建議你還是別那么實在了?!?
就算李梅說得有幾分道理,可劉小月是我的恩人姐姐這一點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自己背叛她。我想找到她,然后問她一句: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做才不至于在她愛的那個男人面前全面淪陷?
那天下班后,我決定去找劉小月,鳳凰城的咖啡館的確有很多,但我一家一家的實施地毯式搜索,總會有一點點收獲的。
初開始,本著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俠肝義膽,李梅還陪著我穿了幾天的大街小巷,可很快,她就偃旗息鼓了,并且還勸我說:“算了,她要當你是妹妹,一定還會回來找你的?!?
李梅說得也對,與其這樣漫無目的的大海撈針,倒不如心平氣和地如坐等她回來找我呢。我深信,就算不為了我,她也一定會回來的,因為這里,還有一樁她沒有了結的心思呢。
我唯一不篤定的是,我還能不能問心無愧地撐到她回來?
就這樣掙扎著,期待著,又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半個多月。
突然有一天,李梅滿面潮紅地告訴我,幽冥老板來了。怕我不明白,她又趕緊注解了一下:“你忘了嗎?就是那個超級帥,超級帥的大帥哥?”
我胸口一窒,渾身僵硬的連血液都仿佛凝結了。
他又來了,又來酒吧這個溫柔鄉里尋求刺激了,只是不知今日新寵,又會花落誰家?
李梅看我呆頭呆腦的樣子,以為我不信,當下便又是咬牙又是賭咒的說:“你敢不信我,我告訴你,我一個老鄉就是把守ViP包間的保鏢,他悄悄告訴我的,難道還有假嗎?我要騙你,就是王八蛋。”
我癱坐到凳子上,有氣無力地說:“李梅,算我求你了,咱們別再提他了?!?
李梅一把捧住我的臉,心急火燎地說:“何西,你傻了吧,我怎能不提呢?我對他已經朝思暮想好幾個月了,現在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了,難道你想讓我毫不作為地放棄嗎?”
我嘆口氣說:“你的單相思好像跟我沒有關系吧?”
“怎能給你沒關系呢?你的鬼心眼那么多,快,快給我出個錦囊妙計,讓我去攻克他?!?
我苦笑一聲說:“我連戀愛都沒談過,怎么能告訴你如何擒獲男人?”
李梅想想也覺得有理,索性兩把扯下身上的工作服說:“那你幫我頂班,我毛遂自薦去?!?
我拍拍她的肩說:“很好,我支持你,但愿你不是下一個劉小月?!?
李梅白了我一眼,轉身就離開了。
我抱著自己的膝蓋,把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可這樣也根本無濟于事,鋪天蓋地,冰涼徹骨的冷,還是快要把我給吞噬了。
理智跳起來說:“瞧吧,傻逼,人家是有錢有勢的花花公子,即便是那樣溫柔地抱過你,一回頭卻還是照樣來這種鬼地方花天酒地,把感情交付給他那樣的人,你就等著臥軌自殺吧?!?
可感情卻極其不屑的說:“風流怎么了?花心又怎么了?你還能在這個世上找到他那樣的瑰麗風姿嗎?被他那樣炙熱的懷抱擁抱過,你還能輕易的逃開嗎?不能吧?哈哈哈,你逃不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