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風終于調入電廠，成了一名正式員工，收入不僅提高了幾個檔次，工作也是相當不錯：保衛科干事。

很多人憤憤不平，雞窩里還真能飛出金鳳凰，不管怎么樣，有錢就是大爺，高人一等了，一輩子庸庸碌碌眼高手低，不如走點兒歪門邪道，也少奮斗幾年，提前進入夢寐中的小康。

臨別時，周林風請大伙兒吃飯，可絕大部分人都借口有事，推脫了。

周林風道：“不要你們掏錢，我請客。”

但響應者寥寥，周林風只好說：“那有機會再說。”

麻姑電廠順利投產后，萬成公司留下為數不多的保運人員，余者系數進入勞務中心打卡。

麻姑二期工程尚處于跟蹤階段，省里的批文遲遲沒能下達，萬成公司第五工程公司開始以項目部形式，搞起了項目負責制，只要能找到項目，不論在天南，還是地北，由公司預算科人員評估后，一次性獎勵給找到項目的人若干辛苦費。

可是，項目這東西，不是所有人都能輕而易舉找到，大家心照不宣，此舉其實就是為公司那些中層領導一個升官發財的機會，可不是，大部分中層干部奔赴各個省，名義上尋找項目，憑你一個埋頭苦干的工人，想也別想能出去接攬到工程。

待崗人員越來越多，公司開始出臺新的應對政策，建議大家踴躍買斷工齡，與公司解除正式的勞動合同關系，往后，如因工程任務需要，大家還可以再次回來，繼續為公司效力。

買斷工齡以為著什么，大家都很清楚，原來鐵的不能再鐵的飯碗，如今看來也是銹跡斑斑，露出一道一道裂痕了。

毛毛、剛子和胡萍，三人給各自家里在單身宿舍小賣店兼營電話業務的唯一小亭子里通了一次電話，命運就開始轉向。

三人結伴，搭車到公司辦公樓填寫解除合同的相關手續，恰巧碰到了賴子，大伙兒感到奇怪，留著保運，可謂旱澇保收，這是那根筋搭錯了，也辦理這人見人恨的清算手續。

賴子被他們當中外星人看得有點不自然，嘿嘿一笑，道：“沒見過美人哪？萍妹妹，啊。”

胡萍不理他，先走出辦公室的們，幾個人趕緊跟了出來。

“不再是公司的一員了，真是輕松，”賴子道，“我的萬成，讓我再看你一眼。”

胡萍噗哧笑了起來，來來往往的辦公人員，詫異地看著他。

“好了好了，今天中午的肚子問題，誰解決呀？”毛毛問。

剛子遞了一個眼色，賴子輪圓胳膊，“剛子，今兒個你不買單，我不會放過你。”

胡萍道：“這是辦公樓呢！你們別鬧了。”

“你們看，我萍妹妹多懂事，不像你們，咋咋呼呼瞎胡鬧。”賴子道。

“狗屎，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還說我們。”

賴子轉過身，倒退著走，“萍妹妹，其實你完全可以留下來，干嘛沖動，將來說不定擠進這富麗堂皇的辦公樓，找個有權有錢的好老公，多滋潤啦！”

“別取笑了，我可沒那本事。”

四人一邊閑聊，一邊找小飯館，選定了一家“味極美”川菜館，扒開門口的塑料簾子，鉆了進去，服務小姐將他們讓進樓上雅間，四人推來讓去，點了幾道菜，上了幾瓶啤酒，另外給胡萍要了一聽可樂。

第一道菜來了，賴子幫胡萍打開易拉罐，幾個人用牙當作啟子，將啤酒開了。

“這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文件，是國家的，還是公司的，”剛子道：“怎么到了我們這一代，崗位就保不住了呢？”

“你們懂個屁！”賴子道：“老子都主動炒了公司，你們還有點兒想法？萬成算個毛。”

“就是，賴子，你怎么不吭不哈就辭職了呢？”毛毛疑惑不解，“有項目可要幫幫我們這些窮哥們！”

“鼠目寸光！你們知道要發生什么大事嗎？”賴子將啤酒瓶口往嘴巴里一捅，咕嘟咕嘟灌了幾口，砰一聲重重地把瓶子放在桌子上。

毛毛、剛子和胡萍一起看著他，尋找那大事的跡象。

“說呀，干嘛老說半截子話！”毛毛催促道。

“萍妹妹想聽不？”賴子側著頭，對胡萍道。

“那你說吧。”胡萍道。

“看在我萍妹妹的面子上，我就告訴你們。”賴子道。

“美女的魅力果然無窮啊！”

“下輩子我要還是人，我非他媽的做個女人。”

“現在也不晚啦！可以作變性手術。”

“你們這些屁人，這兒還有未成年人的嘛！”賴子不滿地說，并朝胡萍甩甩頭，胡萍正低頭捧著可樂，對著吸管假裝喝，于是，剛子和毛毛閉上了嘴。

“所謂的大事，就是馬上千禧年了，地球要毀滅了。”賴子作了一個極其夸張的動作，兩手逐漸從胸前向外擴張，直到胳膊伸直，“砰，嘭嘭，地球要爆炸。”

毛毛將一次性筷子扔向賴子，“這可是絕密文件，你在哪兒看到的？”

“我們是害蟲，我們是害蟲，”隨著歌聲的逼近，雅間門被嘩啦一下拉開了，四人同時將目光投向門口。

“我靠，喝酒也不叫老朋友了，”來人道：“還認識我吧。”

“你個龜兒子！化成灰也認得。”賴子道：“謝東方的謝。”

“來來來，整一杯。”剛子開了一瓶酒，交到謝東方手中，謝東方也不客氣，接過酒瓶，道：“來來來，哥幾個，多少年沒見了，干杯！嗨，這位小姐也來呀。”

四個爺們兒提著瓶子，咣咣咣挨個兒碰了，謝東方對胡萍說：“來，干一個！”

“東方，怎么樣！”賴子道。

謝東方和看到胡萍喝了可樂，便撿了個凳子坐下，道：“大老遠就看見你們了，可沒敢認，后來聽你們一說話，得，肯了定的是你們。怎么樣，菜還可以吧？”

看到謝東方洋洋得意的神情，賴子道：“哥們兒，這店是你的？”

“如假包換！你們萬成也那樣，還在那個混個什么勁兒，”謝東方道：“我們神豐也好不到哪兒去，工資都開始拖欠了，你看那幫老頭，一天到晚吃稀飯，就咸菜，真他媽作孽！”

謝東方因為在神豐公司開了一段時間的水泥攪拌車，覺得這玩意兒沒搞頭，成天攪拌站到工地，工地到攪拌站，沒什么意思，又開始到他們車隊鬧意見，要開小車，或者運輸車，讓領導自己看著辦。

車隊領導看著辦了一下，讓他開運輸車，開著運輸車，謝東方很快摸索到了期間的訣竅，公家的車和油，跑起了私人運輸，在這個過程中，他結識了現在的老婆——“味極美”川菜館老板娘，老板娘是離異單親家庭，有一個兒子，在老板娘的鼓動下，很長一段時間，就是靠這輛運輸車白天晚上跑貨運，到真賺了一筆，賴子主動辭了職，自己用賺來的錢買了一輛客貨兩用車，做起了老板。

“哇噻！艷福不淺啦！”聽完謝東方的故事，賴子道：“不用費勁，當個現成的爸爸還不算，白白撿了一輛車，一個店面，我他媽什么時候碰上這等好事呢？”

“賴子說地球要爆炸了，你們這店生意肯定更紅火了。”剛子道。

“爆炸就爆炸唄！那么多有錢人都不在乎，何況我們這些窮光蛋。”謝東方道。

“你還窮光蛋，哭什么呀！我們又不向你借。”賴子道。

“這頓飯算我請客！你們慢慢吃，我還有點事兒，”謝東方起身道：“別在單位干了，干到死也沒多大前途，再說了，地球爆了，不還有月球嗎？”

謝東方出了門，幾個人開始陷入了沉思。

“賴子，有可能你的路子走對了，”毛毛道：“我倒無所謂，回家種地，繼承老爸老媽的光榮傳統，面朝黃土背朝天。”

“幾個大男人，那還能沒點兒辦法，出去打打工，有什么！”賴子道：“萍妹妹，你爸讓你回去干什么？”

“還沒說好呢！反正回去再說。”胡萍道。

“我想好了，回家開個電器修理鋪，我們鎮上正準備修房子，弄個店面好的呢！”毛毛道。

“你這想法不錯，自己給自己打工，不看別人臉色。”賴子道。

“賴子，你還沒說你干嘛辭職呢。”剛子道。

“俺家領導說了，她娘家要承包一座山頭，就是經驗所謂的無公害綠色蘋果，非得讓我回去。”

“哦，當山大王啊！”剛子哈哈大笑，“地球爆炸，山大王也是扛不住的。”

“你們家領導不是你嗎？怎么現在成了大王夫人了？”毛毛道。

“也好，大家都有個奔頭，回到農村，還真大有錢途，”賴子道：“我說的是鈔票那個錢途。”

“你們都有了出路，就我不知道干什么了！”胡萍道：“別瞎說八道的，地球爆炸，可能嗎？”

“我敢打賭，我們四個人中，往后最有出息的肯定是你，我的萍妹妹！”賴子指了指毛毛和剛子，道：“你們說是不是？”